预先设想的提问环节根本没用上,这一堂课就结束了——因为当张寿在下课前开口询问有谁想提问时,那赫然是一片冷场——说实话,面对这情景,三皇子着实比谁都要失望。
虽然他在跟上张寿那些计算的时候也极其吃力,但今天毕竟来了好些应父皇征召的天文术数专门人才。可他没想到,那些举人落荒而逃也就算了,那些之前拿着特别请柬过来的人,在张寿宣布下课,而他没有表示异议之后,和那些举人一样,不少人都行过礼后就赶忙走了。
虽然三皇子并不认为是个人就非得要攀附自己这位东宫太子,或者好好表现,可是,这种避若蛇蝎的态度却明显有些不对头,他越想越觉得疑惑,到最后不由得就生出了一种猜测。
难不成……是老师讲的这些东西,他们也同样没听懂,生怕过来见他,他一开口询问的时候,他们答不上来之后露了怯?可他们不是也学过算经吗?哪怕学的算经和他现在接触的不同,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修习起来,真的差别这么大吗?
三皇子正觉得心情纠结,突然就听到背后传来了岳山长的声音。
“都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张学士今天这一堂课,既有世情,也有农事,更有学问,实在是让我收获匪浅。只不过,那些计算之类的东西实在是太深奥了,我看之前讲堂中十之八九的人大概都没听懂。想想也很正常,因为那些具体的计算,我也是一头雾水。”
岳山长如此坦然,三皇子顿时大生好感,当即冲人微微颔首道:“术业有专攻,岳先生又不是专攻算经出身,那些专业的算式和算法有些不明白,那也很平常。其实……”
年少的太子殿下腼腆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那些步骤,我也只听懂了一小半。”
听到三皇子承认自己只听懂了一小半,孟学士肖山长等一众讲读,那真是好容易才维持住了一张淡然的脸。尤其是身为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孟学士,那更是深悔今天为什么不找由头因病或者因事告假……能听懂一小半,那简直是天大的能耐了好不好!
可就在他们这些讲读犹豫着是否也要学岳山长那样说实话,也好让三皇子在心里也对他们建立一些好感的时候,却只听斜里插上来一个声音:“太子殿下,张学士,还有各位讲读大人,刚刚发生了一件事,我寻思着该过来说一声。”
宋举人见一大堆人都齐刷刷看向自己,他不由得赶紧低下了头,却是正好忽略了不少人因为他打岔而变得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三下五除二说清楚了刚刚关秋怼人的一幕,随即就迅速抬头瞟了一眼三皇子和张寿,同时习惯性省略了其他人,这才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
“如今那个‘小人’扛不住关秋这番话跑了,他那些同伴也仓皇而走,但还有另外几位老先生和他们的学生很赞同小关转述的那句知识就是力量,所以想过来对张学士道一声谢。”
关秋居然也会怼人,张寿只觉得异常新鲜。那是个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技术狂人,和杨詹简直不相上下。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随即就听到三皇子欣然应允。
“请那几位过来吧!”
说是几位,其实却有十几个人,张寿放眼一瞧,就发现几乎都是曾经在自家老师葛雍那太师府中见过的,当下当然不会真的去听众人道谢,而是抢先热情地向三皇子引介了众人。
而三皇子对于谦逊大度且有自知之明的人,素来都观感很好,此时不但亲自搀扶起了几位要行礼的长者,言语之间还异常尊敬。而面对这样一位和传说中一样言行举止使人如沐春风的太子殿下,那几位前辈算学大家自然更添了几分谦恭。
当听到这几位长者也都惭愧汗颜地表示,几位弟子听了自己的课之后大为启发,想要来年报考九章堂时,张寿不由微微愕然。
要知道,他前些天随着老师葛雍在葛府见这几位时,没少旁敲侧击,试探众人是否愿意留京共商学术,奈何这些人说天文星象时侃侃而谈,却声称对于葛氏算经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也就姑且打住了,可谁曾想这会儿人竟是态度大变,主动把学生往他这儿塞!
花花轿子众人抬,不等三皇子表态,他就立时笑道:“各位的学生都是良才美质,我本来求之不得,可是,各位身为师长,那却是更宝贵的财富,不知可愿意也来九章堂讲几堂课?”
闻听此言,为首的算学大家韩平顿时踌躇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张学士你之前就曾经在葛老太师府上说,你不太懂天文星象?”
“确实如此,所以,什么四海测验,重订历法这种需要专业人才做的事,我确实力有未逮。”张寿毫不在意自曝短处,态度显得异常坦诚,“有道是三垣二十八宿,我能认得出的,大概也就是北斗。其余的星星我就两眼一抹黑了。”
“你们看,我就这点年纪,就算再天赋异禀,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不是吗?”
天文数学不分家,如今这年头那些算学宗师们都是从小这两样一同修习过来的,所以他们真的不信张寿竟然是一个例外,一个只懂算学不懂天文星象的奇葩。可是,葛雍之前就一口咬定没教过张寿这个,张寿又矢口否认,他们只能姑且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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