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算术》中,关于粮食体积的计算项目,占了很大的篇幅。虽说有叶孟秋师兄弟几人这般感慨于市面上连《九章算术》也很难买到的,但这次应召上京的天文术数人才当中,也有家学渊源,于是从小就在各种算经熏陶下成长起来的。
因而,听到张寿竟然当众用官斛装谷子的方式,来展示这样一个算学问题,早早被安排坐在一块的他们不禁面面相觑。而张寿接下来,让阿六搬来一块黑板,当场三下五除二算出了一个标准官斛的体积,对他们来说,反而不算什么了。
他们惊讶的,反而是接下来张寿给出的一系列不同粮食种类的容重数据。
从籼稻、粳稻、小麦、大麦、高粱、粟米、大豆……林林总总一个个数据在张寿笔下婉转流出,一群素来认为天文术数乃是高深之学的人眼看算学和赋役粮仓有关之外,还能用在这种地方,无不错愕难当。
“为什么要算容重?很简单,用官斛量出来的粮食,同等体积,一旦容重有差别,那么最终的重量就有差别。这其中,关系到水分率,关系到储粮时间,关系到储粮温度……”
眼看着张寿再次在一块黑板上写写画画,讲述了当年自己在融水村中自家粮仓测得的堆粮半年之后、一年之后以及一年半之后的堆粮高度,由此验证粮食颗粒之间间隙减小,容重增加,最终推出了同样一斛谷子,陈谷子比新谷子重这样一个结论。
对于那些推导过程,什么受力分解,底下众人只觉得张寿最初说什么今天会讲得简单易懂,深入浅出,那简直是坑人!前面的演示倒是很简单,可后头的东西他们基本上就只能听懂一个结论,剩下的完全不明白!
别说他们,就连因为颇通杂学的岳山长和肖山长三人,此时都只觉得脸上笑容有些僵硬。
虽然术业有专攻,但他们平日造沟渠水利、园林设计以及舟船等等时,也有需要计算的地方,可好像全都是在老祖宗的基础上发扬光大,谁会像张寿这样,居然能推导到别的?
而早有预备的叶孟秋,直接拿出了备好的纸卷,一个师兄负责磨墨,一个负责抻纸,而他则是提笔蘸墨,迅速做起了笔记。
哪怕张寿在黑板上写的东西从他这角度完全看不见,可张寿一边说一边写,已经在九章堂和张园历练过的他,凝神倾听,运笔如飞之下,竟是也堪堪能赶上那速度。面对这一幕,坐在他们附近的其他精通天文术数的特殊人才,那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小抄是有人准备了,算筹也有人带来了,可此时没人觉得自己能记得下张寿讲的这些。有人自矜师门传承,不愿问他人,却也有人立刻和叶孟秋的师兄们打招呼,当张寿停止这一部分的讲课时,已经有好几个人谈妥了回头借阅笔记这档子事。
可结果,停笔之后揉着手腕的叶孟秋,就说出了一番让他们又心动又犹豫的话:“光抄笔记有什么用?张学士现在讲的这些,日后他在九章堂里肯定会细细再讲的。我打算回头去考九章堂,他之前不是对四皇子说过,九章堂可以跳级的吗?”
对啊,三皇子之前就是亲自去考了九章堂,如今虽说因为被册封为太子,不能在九章堂继续上课了,可皇帝不但第一个点了张寿东宫讲读,还在九章堂中择选了优秀者为东宫侍读!
如果他们能考进去,然后再设法跳级……那岂不是也可以跻身东宫?
一群哪怕曾经听到九章堂重开的消息,始终都不太愿意折节加入九章堂的特殊人才们,脸色都有些微妙。尤其是应葛雍之邀,在葛府和张寿探讨过算学问题的长者,都觉得脸面有些拉不下来。毕竟,其他的姑且不提,张寿那会儿自己都爽快承认,对天文着实没什么研究。
他们可是要参与四海测验,重定历法的,对于各种天文星象那都娴熟于心,折节再去向自称不通天文的张寿求教,那也太丢脸了!
于是,几个长者的目光须臾就落在了几个晚辈的身上。嗯,葛雍那对于他们来说也是老前辈,他们就算再谦逊,也该和张寿平辈论交,至于这些年轻晚辈,那就不妨丢去九章堂,看看能不能从张寿那儿学到一些新奇的东西。
年轻人嘛,那就是应该时刻学习!
张寿这堂公开课事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准备,而是脑袋一拍,就决定利用这堂公开课,给三皇子出的那道农事策问再添一把火。此时,他从容重角度,讲了讲储粮和选种,随即方才又拐回了密度,开始讲金银掺假的辨别,这其中就有所谓丹师用烧银子为名骗钱的故事。
九章堂和半山堂早就习惯了这位老师信手拈来的各种举例,以及举例之后,就开始疯狂引用各种公式和定律来计算和证明。但是,今天其他来听课的人却完全没经历过这样彻头彻尾的洗礼。
如朱宏最初松了一口气,觉得张寿总算还体谅来听课的都是门外汉,可听到此时,他简直想捂住耳朵来隔绝那魔音贯耳。他甚至几次三番侧头去看朱莹,就只见大小姐始终兴致盎然,一边听还一边顺着张寿抑扬顿挫的语调打手势,直叫他在心里嘀咕情人眼里出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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