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寿的为什么一向很多,九章堂和半山堂的学生都深有体会。有时候你自己听着那些很难的内容,已经在发懵的时候,人还会突然甩出来一堆为什么,让你猝不及防地再发懵老半天。而且最可气的是,在为什么之后,张寿大多不负责解答,而是让你自己回去思考!
有的时候,张寿会在他们思考了好几天却依旧不得要领之后,在课上大发慈悲加以回答,但更多的时候,他都只是继续点拨诱导,让他们继续去思考,去琢磨。用张寿常说的一句话,世界的神奇和玄妙,不是靠别人解答,而是靠没事就问为什么,然后去思量,去领悟。
可是,今天这种场合,张寿总不会还这么恶劣地耍人玩吧?
陆三郎心里七上八下,很不确定,只能期冀于三皇子和四皇子兄弟能够给力一点,别让下头那些人继续自己想。果然,三皇子作为勤奋好学的太子殿下,此时真的在那仔仔细细地揣摩为什么,可四皇子这个熊孩子那却是毫无顾忌地直接反问。
“那老师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见底下已经彻底冷场,众多读书人那张脸上不是呆就是懵,岳山长本打算自己来起这个头开口请教,却没想到四皇子竟然又抢了过去,他就好整以暇地坐下了。要知道,他这个召明书院山长涉猎杂学颇多,但很多现象他固然注意到了,要解答道理却仍然力有未逮。
如果张寿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有很多很多的老师,那么人家此刻敢当着这么多天文术数人才以及各地举人的面,直接以这样一个话题开场,那么肯定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答。否则那不是耍人玩吗?
张寿并没有立刻回答四皇子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为什么金铁石块入水会沉底,为什么有的木材能够浮于水面,有些木材却会沉于水底?为什么同样是液体,油会浮于水面,但水银却会沉于水底?”
又是三个为什么之后,见底下人已经是起了一阵阵骚动,仿佛还有人在说,这都是世间常理,有什么好探究的,他就气定神闲地说:“不要觉得这些随处可见,却一向被人觉得司空见惯的现象,那就不足为奇。世间真理,其实全都隐藏在日常所见之中。”
“要知道,昔日我当众解决藏有太祖皇帝手卷的那块九章堂牌匾时,其中原理也和这其中的道理差不多。”
“物体在水面,又或者其他液体中的沉浮,取决于这些物体以及液体各自的密度,而纯水、盐水以及油之类的液体,它们也有各自的密度。所以,密度大的物体在密度小的液体中就会沉底,而密度小的物体或液体,在密度大的液体中,就会漂浮在表面。”
“而如果物体和液体的密度几乎相同,那么,很可能就会发生其完全浸没在水中,但却不是沉底,而是悬浮在水中央的一幕。当然,如果还有人觉得这是妖法,那么回去之后,都可以好好验证一下。只要一点一点加盐,溶解,应该不但可以验证悬浮,也可以验证漂浮。”
再次丢下一颗重磅炸弹之后,张寿看到不少人都跃跃欲试,很显然真的打算回去之后就验证这个极其简单的实验,他就笑吟吟地继续说道:“现在,我们继续说密度。什么是密度,单位体积物体的质量,那就是密度。而密度这样东西,在现实生活中有用吗?”
“答案很简单,当然有用。且不说在铸钱时,常常因为铜的比例太低,而造成铜钱太轻,因而百姓难以信赖,可铜的比例若是太重,则朝廷负担大,矿工的工作量则是更大,而若是掌握好密度,那么不但可以铸铜币,还可以铸银币,甚至金币。”
“当然,钱乃是国之重器,今天我们不谈这个,说另外一样东西,那就是量具。”
张寿一面说,一面扫了一眼旁边听得极其专注的三皇子,这才不慌不忙地继续。
“先人曾经发明出称量米面以及粟米、高粱等等粮食作物的量具,比如斛、斗、升、合、勺之类,至今,这些量具仍然是朝廷收取赋税,乃至于地主收租,平民买粮食等等的凭据。而这些量具,是称米面的重量吗?不是,这些量具实际上测量的,是各种粮食的体积。”
“也就是说,用量具称量粮食,和集市上用秤称量猪肉羊肉等等,完全不同。”
“太子殿下曾经在考核东宫侍从的考题中,出过一道关于农事的策问,我想这消息如今应该已经散布了出去,此时此刻,应该不至于再有人问什么是斛、斗、升、合、勺,而这些量具又到底是怎么称量粮食吧?”
他顿了一顿,见有些人会心一笑,可也有些人在遮遮掩掩脸上的茫然,他就知道,这些一心圣贤书的读书人当中,恐怕没见过升斗之物的人非常多,当下不由得微微一笑。
“量具原本是官制,但到了某些心黑家伙的手中,往往就会拿出自己的一套东西来,比如说,大小斗。大斗收,小斗卖,以此牟利。今天我先不说这个,只说另一种手法,那就是所谓的,淋尖踢斛。我想问问,这四个字,有谁知道是什么意思?”
三皇子顿时眉头紧皱,却完全想不出来,甚至连这四个字具体是哪四个字,他都不太确定。见底下嗡嗡嗡议论声一片,虽说大多数人都极力保持面色镇定,可那飘忽的眼神却表明,某些人和他一样,都是第一次听说这四个字,而某些人,也许是知道其中的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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