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鲁广达之子世真、世雄已经投降北虏,他却在官家面前故作姿态,上表自劾,看上去似乎是负荆请罪,实际就是骑墙,待价而沽!”
“他的儿子投了北虏,若北虏日后攻入建康,他鲁家在北国可获荣华,而官军若将北虏赶过江北,鲁广达在朝地位依旧如故...”
“官家,微臣以为,应将鲁广达下狱,严明法纪,以免诸将心怀侥幸,私下与北虏勾结,左右逢源!”
“施卿,绥越公一心为国,却不幸有了两个孽子,他能上表自劾,朕十分欣慰,此事莫再提。”
“呃...官家!樊猛妻儿俱已陷在周营,他却装聋作哑,未如鲁...绥越公那般上表自劾,其心有异,不可放任不管,臣恳请官家当机立断收其兵权,以防有变!”
“朕已派绥建公去了,勿忧。”
“官家...”
“施卿勿忧,建康,自有王气在此,北虏又能如何?”
陈国天子陈叔宝,此时正在侧殿与近臣施文庆交谈,昔日逍遥快活的无忧天子,此时满面愁云,周军突破江防登陆南岸,他再也坐不住了。
但只纠结了一日,便再度放松起来,因为施文庆、沈客卿、孔范等人说得好,建康自有王气在此,北虏能耐我何?
北虏又不是第一次兵临建康,三十三年前,齐军就打到建康城外,来势汹汹,看上去势不可挡,结果呢?还不是被梁军赶跑了?
当时是雨季,齐军顿兵城下遇到连日大雨,满地泥泞、弓弦松弛,仗打不了就只能对峙,而北虏向来不习南方气候,在雨天的泥地里扎营,时间一久军营便爆发瘟疫。
而现在,周军虽然也是来势汹汹,可兵力却未如当年的齐军那般多,但时间却正是在春夏之际,也就是说,官军只需据守,和周军对峙到雨季,对方迟早不战自溃。
这是施文庆和沈客卿、孔范的看法,陈叔宝深以为然,他觉得既然三十多年前梁军能击败齐军,那么此时的陈军,也定然能够击败周军。
当年那一战之后,掌握梁国大权的陈霸先声望高涨,没多久便接受禅让建立陈国,成了开国天子,陈叔宝想到叔公的丰功伟绩,不由得心驰神往。
他觉得自己也能依样画葫芦,据守不出靠着雨天耗得周军不战自溃,所以何必惊慌失措,在臣下面前折损天子威严?
于是继续听歌舞摆酒宴,逍遥了数日后,局势愈发不妙,陈叔宝再度忧心忡忡,召集群臣商议对策,终于下了决心,征召百姓守城,并安排诸将领兵出城驻扎各要地,摆开阵势以御周军。
做了这些布置,陈叔宝安心许多,可在他面前一向乐观的施文庆,却忧心忡忡起来:他害怕这些将领拥兵自重后清君侧。
陈叔宝继位以来,作为东宫旧人,施文庆及沈客卿等人深得陈叔宝信任,把持朝政,排除异己,八年多以来,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陈叔宝继位之后,要提防将领们起兵造反,所以变着花样压制这些武夫,施文庆作为马前卒,自然是急先锋,用了许多手段,招来许多怨恨。
数百年来,各国将领的部曲都是父子相传如同私产,而为了削弱这些将领的实力,施文庆多次从将领们手中强夺部曲,分发给自己和其他天子近臣,譬如孔范等人。
部曲,是将领最宝贵的财产,施文庆如此做,当然知道将领们恨他入骨,所以时刻提防对方“清君侧”。
如今周军来势汹汹,朝廷没奈何只能倚靠将领去御敌,施文庆担心这些人联合起来,以平民怨的理由胁迫天子清除他们这些近臣。
他和几位近臣不想变成祭旗的三牲,所以不能放松警惕,一有机会便要夺将领兵权。
中领军、绥越郡公鲁广达,其子鲁世真、鲁世雄先前在江北时已经投降周国,还写来书信,劝鲁广达识时务,施文庆本想借机发难,结果鲁广达直接上表自劾,等候天子处置。
在施文庆看来,鲁广达此举以退为进,哄得天子心软,竟然蒙混过关。
南豫州刺史、富川侯樊猛,率军增援建康,其子樊巡及家眷留在南豫州,结果被周军悉数俘虏,施文庆决定借此机会弹劾樊猛。
最好是任命另一个将领去取代樊猛,夺其兵权,结果官家却犹豫不决。
他在官家耳边嘀嘀咕咕磨了几日,好歹说动对方采取措施,可采取的措施在施文庆看来有些软弱,居然是派人说服樊猛以国事为重,让其接受朝廷任免。
这不是扯谈么!哪个武夫会自愿放弃兵权的?
奈何官家不愿下决心采取强硬措施,担心扰乱士气,施文庆不以为然,他觉得官家此时最大的威胁,不是城外的周军,而是极有可能拥兵自重的官军将领。
有了三十三年前的战例,施文庆觉得建康有王气在,定然能够击退周军,而待得周军一退,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恐怕就会变成恶狼,拥兵自重架空朝廷。
就怕到时候官家为了收买军心,把他和孔范等人杀了‘以谢天下’,那可就万事皆休,所以施文庆如今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压制诸将,削夺兵权。
他磨了许久,见陈叔宝依旧下不了决心,只能先行告退,出殿之时,却见一人在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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