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大户举债实属无奈之举,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出路,普通老百姓怎么可能去借高利贷呢?实际上,借高利贷的百姓,十成有九成都是有自耕田地的农户,他们以田产为抵押,向大户举债,最后无法偿还,田产为大户侵占,自己则沦为佃农,或者直接卖身成为大户家的仆役。可以说,高利贷是造成这个时代土地兼并的重要因素之一。
朝廷对此有没有解决之道呢?答案是必须有!这个解决之道,就是各地官府设立的青苗仓。可现在的问题是,无论因为天灾还是人祸,当农户有了困难去向官府申请青苗钱放贷的时候,总是很难如愿,要么拿到的数额极少,解决不了实际问题,要么就干脆拖延迟缓,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就是赵然想要做的事情,看看有无可能解决青苗钱发放的弊端,不求在龙安府内解决,至少在谷阳县内,能将这一状况杜绝。
如果办成这件事,那绝对是一桩惠及整个谷阳县数万农户的善举,赵然仿佛已经看见自家气海内的功德力爆炸式增长的美好前景了!
赵然把李管事请进了慈善堂公廪房中,然后从怀里不停往外捣鼓银子,片刻工夫,公廪房中的桌案上便堆满了白花花的银锭,看得李管事眼都直了——不仅仅是赵然有钱的问题,而且看上去身无分文却不断能掏出银子的动作太帅了,李管事哪儿见过这个,从此对赵然敬若天人。
露了这么一手,也算是坚定了李管事继续做好慈善堂的信心,否则一时间还真找不到既有文化又有理想同时还是自己人的合适人选来。
和李管事商议过成立善金的诸多细节后,赵然又驴不停蹄赶回无极山。
监院宋致元正在监院舍中处理公文,自从当上监院后,他爱死了这处简单素雅的院子,简直是乐不思归,基本上很少回到自家在山下购置的豪奢庄园。见到赵然后,亲切地将赵然叫了进来:“赵师弟怎么来了?先坐,师兄我处理完这几份公文后,咱们再叙话。”
这处监院舍赵然来了多次,就跟逛自家那个方堂一样随意,也不客套,自己动手沏了杯茶,又往宋致元的茶杯中续上水,一边喝茶一边观赏宋致元收藏于黄梨架上的各种小玩意。
等宋致元将案上的几份公文处理完毕,便招呼赵然过去落座。赵然见宋致元脸上忍不住的笑意,不由问道:“监院师兄因何发笑?莫非有甚喜事?”
宋致元靠在椅背上,边笑边摇头:“哪里有什么喜事,只是刚看了桩趣闻。”
“哦?愿闻其详。”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宋致元指了指案上的一份公文道:“县学老教谕致仕,位子空了出来。孔县尊报了个拟任人选给提学副使,却是个相熟的。”
县学教谕这种不入流的小官,县里提名举荐后,不出意料的话,提学大人一般都会批准同意,然后该教谕便走马上任。当然,事涉一县教化,其中最重要的环节在于,县里的举荐必须先报道院审核,道院没有意见后,才能报到省里。
熟人便熟人吧,宋致元批“可”或“不可”就是了,这个程序很简单,赵然莫名其妙的是,他压根儿没看出笑点在哪里。
于是宋致元解释道:“此人名叫张孟春,师兄我年幼时还未入道门,当时入塾中念书。这张孟春贪索无度,师兄我看之不惯,除了正常的束脩和节礼外,从不敬献财物,这张孟春便总是当众责罚于我……听说他中了秀才后便一直无有寸进,想不到今日会得了他的消息。”
哦,原来如此,赵然明白了,姑且不论是不是宋致元所说的那个原因,总之这位张老师当年在宋致元幼小的心灵深处烙上了深刻印记,没想到如今报应来了。宋大监院面露笑容,绝不是好笑的“笑”,而是讥笑的“笑”。按理说宋致元这种老油条,一般不会轻易将这种事情挂在嘴上,但他“大仇”得报的那份欣喜实在是忍不住要和人分享,或者说炫耀,而与他关系颇深的赵然自然是最好的听众了。
赵然连忙凑趣:“如此说来,这位张秀才品性有暇,恐怕难以为人师表,赵师兄不可不察,切莫为旧情而因私废公。”
宋致元很是满意,点头道:“此外,当年张孟春授课时,一力崇儒,而对我道门经典很少涉猎,似有非议,故此,我当驳回县衙,着拟另议。”
儒家思想是大明的治政思想,当然,其中有些内容是道门修订过的,张秀才讲课不讲儒学又该讲什么?但宋致元这么一说,就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于是这位张秀才算是完了。几十年前无意种下的因,几十年后便收了果,当真是因果循环,天道诚不我欺哉!
两个人用几句话决定了某个秀才的一辈子,然后很不在意地开始说下一桩事情。
“赵师弟,我这里有份公文,需得你去处理。”说罢,宋致元将公文递给赵然。
赵然翻开一看,也是从县衙转来的,却是一份办案的申请。有个叫宗唯吾的大户,在自家庄园中设立道坛,宣讲三清道祖新义,说是无尽天劫将生,宇宙世界将灭。此人并称自己是吕仙座下弟子,下凡拯救世人,世人唯有信奉自己,才可安然渡劫。县衙已经得了切实的消息,准备不日前往搜拿,请无极院派遣相关人员主持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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