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贾母的盒子也是扁平的, 等她打开一看,里面竟只有一张纸。不过她是个有见识的, 倒也没大惊小怪, 反将那纸取了出来,细看之下竟是一张地契。这倒叫她惊讶了, 难道贾赦从南边给她带回一块田产不成,他还能这样的孝心?
没等贾母再看仔细些,赦大老爷便说道:“老太太觉不觉得这地契有些眼熟?”
这张地契正是薛二老爷送来的贾家祭田的, 当日大老爷是说不要的,薛二老爷死求活求都要跪下了,大老爷才勉为其难地收下。
贾母听出来他话中有话, 抬头看他一眼便又去看那地契, 果然便看出些端倪来。当时便有些变了脸色,向鸳鸯道:“咱们家是不是在金陵城郊李家洼有一块祭田, 差不多二十顷大小?”她素知鸳鸯对这些都心里有数, 问她准没错儿。
果然,鸳鸯只是略思忖片刻, 便点头道:“没错呢, 老太太记性真好, 那还是三十年前置下的呢。”
两人这一问一答间, 却都没注意一旁王夫人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了。金彩出事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她这里, 金陵她妹妹那边也来了信, 一是告诉她卖祭田的事发了, 二也是跟她索要买田的银子。
要银子的事就别提了,王夫人根本没打算理会她,可她私卖祭田的事该怎么办?犯了错不可怕,可怕的是犯到大房的手里,让大老爷抓住了把柄。
自从消息传回来,她便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即便是迷糊过去,也会很快被噩梦惊醒,整个人都憔悴不少。为了这个,本就不爱近她身的老爷,更是几日没踩过她的院门了。
原本,她还指望着贾赦拿着这个把柄,私底下跟她提什么要求呢。这她倒是不怕,能有个回旋的机会便比什么都好。可谁知贾赦竟如此没个计较,一回来就捅到老太太那儿去了。这……这可怎么办啊!
“说,这是怎么回事?家里的祭田地契,怎么会到了你手里的?”贾母的脸色也不好看,祭田是一族的根本,轻易是不会动它的。那些祭田的地契都锁在一处,许久没人查看了,谁知竟会少了一张,却被贾赦带了回来。
“这么说,这果然是咱们家的祭田地契了。”赦大老爷一拍巴掌,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我就说我看着它眼熟,果然就是咱们家的,好在是将它带回来了,不然还不知道旁人怎么看咱们家呢。”边说,他边戏谑地看向王夫人。
贾母见他半天不说重点,不由怒道:“问你怎么拿到的,说那些闲话做什么。”不过她也注意到贾赦的眼神,亦顺着他看向王夫人,登时便眼睛一厉,心中有了猜测。
“老太太这是问我呢?我倒还要问问你们呢!”大老爷冷下脸色,将手中茶杯往几上一顿,“自从我原配周氏去了之后,我这一房便再没有管过家,但凡库房、契约、银钱,哪一件也没从我们这里过过手。如今,你们管着荣国府,却连祭田契纸都能丢了,那旁的东西又该如何了?”
“这件事,不该是我给你们交代,怕是要老太太跟老二家的给我个交代吧!身为荣国府的袭爵之人,我这一房却不清楚这府上的状况,说到哪儿去都是个笑话。以前的便不说了,往后我却不能再这么糊涂下去。”
赦大老爷目光环视在场的几个人,道:“我明日会请礼部刘侍郎过府来做个见证,当着敬大哥哥、珍儿以及京中另六房的长辈们,点查荣国府的公库及账册。特别是那些老皇历的东西,轻易不会清查动用,怕不是都要悄无声息的没了呢。”
“不行……”王夫人情急之下,下意识地便喊出声来,见众人皆看向她不禁连忙住了嘴。她顿了顿,强行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弥补道:“我,我是说,这事乃是咱们家自己的事,哪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若是大伯不放心,咱们自己查一查便是了。”
她管家理事这么多年,私底下的小动作实在不少,那公库里面少的可不是一点半点。这若是将礼部侍郎和族长、族老都请来,那她又该如何收场,哪还能保有一分一毫的名声?便是连她元春和宝玉,也要受她的连累了。
“其实,这祭田的事,我、我是知道的。”王夫人见贾赦并不松口,咬了咬牙跪倒在贾母面前,承认道:“老太太,这事是我的错,没有事先禀明老太太,便自己擅做主张,请老太太责罚。”
贾母方才就猜是王氏作的妖,此时见她认了,脸色更是不善,骂道:“祭田是一族的公产,只不过是保留在咱们府上罢了,你怎么敢随意动它。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就是个蠢妇!难道她不知道王氏借着管家之机,往自己房里捞好处?这蠢妇有什么小动作,她自是全都看在眼中,只是从不做声罢了,不过是不甘便宜了那孽种罢了。可是,祭田这么打眼的东西,这蠢妇竟然也敢动,还真没愧对傻大胆儿这词儿。
王夫人羞愧满面地用帕子捂住了脸,一个头磕下去,再起来时已是泪流满面,口中哽咽道:“老太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近两年,府上的进项大不如前了,可花销却一点不少。再加上,元春还在宫里当差,处处都需要银钱打点。咱们家,已经捉襟见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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