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戚戚焉。
原来在幽冥地府,并非是我幻听。
爹爹见我心灰意冷模样,心疼道:“这驸马大比,爹爹原是极郑重的替鸾儿选婿。我阿修罗族男儿并不比别族男儿差,你又贵为公主,若从中选一,何人敢委屈了你?”
我在爹爹怀中坐了下来,摇摇头,轻声道:“爹爹,阿修罗男儿英勇刚健,可是不是鸾儿欢喜的那人……”我俯在他怀中,将脸掩在他衣襟之中,哀哀欲绝:“鸾儿欢喜的那个人,虽然……虽然有诸多毛病,可是从始至终,他一直站在我身旁,被人欺之侮之,有他舍命相护,纵情山水,有他相伴。他的安危我会担忧,他难过我会心酸。从前我也曾犹豫彷徨,此心难定……可是终究不能将他逐出心门……”
“爹爹……爹爹……我既选了他,便不会再选别人……”
爹爹大掌一下下轻抚过我的后背,对坐无言。
不多时,芳重前来禀奏,摧伏在七叶堂亲候,有事禀奏,将这一室寂光打碎。
爹爹嘱咐她好生服侍于我,这才长叹一声,向着七叶堂而去。
我无精打彩,沿着原路返回。芳重一路小心跟随,快到得思篁殿时,迎面有人打趣:“姐姐……你一路低头而行,难道地上有宝贝不成?”
未抬头已知是九狸,勉强扯出个笑意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小狸怎在此处?”
他朝后瞧了瞧,芳重知机,微微一笑,退向十步开外。难得的,他面上竟然带了局促之意:“姐姐,你也知道……我今日大比又胜了,听说最后决战只余五人,阿修罗王要亲自接见?”
我苦着脸叹道:“姐姐方才便是被爹爹叫去训斥了一顿,说我胡闹。你虽是客人,但他见你胡闹,也不见得手软罢?”
九狸激灵灵打个冷战,大约是想起不好的事来,小脸一白,却立时又硬挺直了腰杆,凛然道:“小狸也是一伟丈夫,怎不能争这驸马之位?姐姐若嫁了我,立时便是青丘国母,又有何不好?”
我讶然,惊道:“小狸可是说真的?”
他连连点头,得意洋洋:“小狸从小便是被姐姐抚养长大。后来姐姐强敌当前,便将小狸激走。我左思右想,只有这个法子妙,姐姐若嫁了小狸,保管以后跟我绑在了一起,再也不分开。”
我嘴角抽搐,口中发涩,瞅着这傻孩子一阵发愁——他到底知不知两情相悦为何物?
本仙教养他一场,怎的他连本仙半点伶俐也不曾学会,倒学成了个十足的小糊涂蛋?
他见我一阵发怔,半日不曾说话,急了,连连摇着我的胳膊,咬牙道:“姐姐休怕!九狸拨得头筹,只要姐姐同意了嫁我,到时当着修罗城一众文臣武将,大殿之上,阿修罗王也不能将我怎么着!”
我掩目郁卒,闷闷问道:“小狸可知,夫妻是为何物?”
这小子,他倒白了本仙一眼,仿佛本仙这问题极为好笑一般:“四姑母曾言,夫妻便是同行同止,同食同寝,男女互悦,阴阳相谐。”
我心道:这几句话是说得没错,这小子也不傻嘛。正欲赞他两句,岂料他接着又说了句话,让本仙差点呕血三升。
他道:“姐姐,你我几百年间同行同止,同食同寝,你欢喜我,我也欢喜你,已与夫妻无异,不过就差父母首肯,大婚典礼罢了。”
身侧一株巨树极为茂密,本仙恨不得当场撞上去!
他见我咬牙沉默不语,居然开心笑道:“我就知道姐姐会同意!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按着凡间的说法,这一招有个名目,叫做釜底抽薪。任是修罗王雄才伟略,豪杰当世,也不能当殿阻婚,断了姐姐姻缘。”
我今日本已郁郁,又被这傻小子几乎气笑,只觉全身发软,朝后靠着那巨树,无奈道:“小狸可知夫妻之情,非父母姐弟之情可比?”
他眨巴眨巴那对晶莹剔透的酒瞳,瞧着颇有几分敏慧的模样,说出来的话,跟个傻子无异:“这并无不同之处吧?我极小的时候,同娘亲在一张塌上歇息,后来与姐姐在一张塌上歇息,这便是四姑母所说的,同行同止,同食同寝。”
见我渐有发怒的症兆,双目竟然隐有泪光:“姐姐就惦着岳珂那条傻龙!他现下虽然健忘症好了,可我听说天帝在八荒这内张帖天榜,已封他为天界太子。人人皆知,天界与阿修罗部不和,你若嫁他还不如嫁了给离光哥哥……至少离光哥哥不会阻止我缠着你……岳珂他每次都不喜我缠着……其实最好的选择便是嫁了给我……”说到后来竟然又是高高兴兴的模样,仿佛我真选了他做驸马。
这小子油盐不进,我简直无从教起,无力的挥挥手,粗鲁的将他从我面前推开:“去去去,你去找岳珂,让他给你好好讲讲这父母姐弟之情与夫妻之情,等你弄明白了再来找我,看要不要娶我。”
他一梗脖子,欲待再说,我这样强推了给岳珂,显然不服。但见我动了真格,只得垂头丧气嘟嚷:“你总是向着他……你老是向着他……”被我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一溜烟跑了。
芳重见他走远了,方才靠过来,笑道:“公主对那孩子动手,我瞧着他都快哭了。”
这糊涂小子,倒有脸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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