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盐源县城,天色黑尽。黄晨他们找了一家条件看起来好点的旅店,写号住下。
听顾姓女子讲,她娘家就在盐源县城。在旅店住下后,黄晨与商小蔓就送她回娘家。顾姓女子的娘家离旅店并不太远,十来分钟就到了。
到得顾家,瞧她娘屋似乎并不太穷,顾女子说她父亲其实是个私塾先生,为人直率,就是性情有些固执,爱咬死理。以前,她家还算过得去,就是后来县城办了洋学堂,人家请这顾老先生去学堂教书,他却极力反对新学,宁愿饿死也不去端洋学堂那碗饭吃。
结果,顾老先生的生活便一落千丈,沦落到靠替人写书信,写春联之类混个半饱。幸好,他家祖屋还在,有座一进的院落,大门外瞧还过得去,进去后,就显出破败的景象来。
顾女子怀抱小孩子,上前去敲她家大门。是她母亲来开的门,母女一见面,抱头大哭——哪知,她母亲身后,却传来一位老人对女儿一阵怒骂。接着,这不通情理的顾老先生竟然拿起拐杖,要将女儿打出家门。
黄晨与商小蔓感到奇怪,曾听顾女子说她是独生女,按道理女儿回家,那是件喜事,怎么这老爷子,一见女儿回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开骂,这是何道理?顾女子也不明白,问她母亲是怎么回事,母亲告诉她,上午是她男人来民这儿,向顾老先生告一通恶状。
那个赌鬼实在丧尽天良,他卖自己的老婆不成,居然跑回盐源县城,向老丈人撒谎,颠倒黑白是非,称顾女子不讲妇道,携带孩子与人私奔。这顽固的老家伙仅听一面之辞,见到自己的女儿回来,不容她申辩,就大发雷霆,欲将她赶出家门。
黄晨听了,非常生气,指住那老学究的鼻子骂道:“顾老先生,听说你是位私塾先生,怎么一点不讲道理!你那女婿明明是个畜牲不如的东西,你竟听信他的谣言,却不容你亲生女儿申辩,天下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
实际上,黄晨也是个火暴性子,眼里不容沙子,与这顽固的老学究一碰面,必然触发对抗。顾老先生虽然穷困潦倒,一般人对他还是礼敬三分,今日见一个穿羊皮袄的年轻人,竟对他指手画脚,还敢出言不逊。顿时火冒三丈,更加不听分说,干脆用拐杖连女儿带黄晨,一块赶了出去,然后紧闭大门。
事已至此,黄晨也无奈,只好对顾女子说:“你父亲听不进别人解释,还是先回旅店去住,明天再来与你父亲理论,我就不信,他只听那个畜牲的话!”
商小蔓也劝说哭泣的顾女子,安慰道:“顾大姐,别哭了,明天我来与你父亲说——你也别见我黄晨哥的气,他并不是想骂你父亲,他是着急才那样说的。”
顾女子听了,点点头,抱着孩子与黄晨、商小蔓回到旅店。
赶走女儿后,顾老先生坐在客厅,怒气依然没有平息下来。他老婆轻言细语来劝他,也被他一通臭骂骂走,害得顾女子的母亲又是气恼这个犟老头,又是心痛自己的女儿,却拿这老家伙没有办法。
夜晚更深,顾老先生独自一人坐在客厅,还在生那个臭小子的气——不过,时间一长,他也觉得,那臭小子说的话也有一些道理,古人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我好像也应该听听女儿的申辩。可他一贯讲究脸面,宁输脑袋不输脸面,就算明白了道理却也不愿认错。
这顾老先生家境虽穷,却也有些穷讲究。在他家客厅,养了一只鹩哥,平时他烦闷了,就逗逗它玩,听它说几句人话开心。今夜,那鹩哥在笼子里睡觉,忽然院落一株老槐树上飞来一只白色大鸟,那鸟头顶一撮金色冠羽,正是白天黄晨他们在草海见到与水蛇争斗的那只。
这只白色大鸟,栖在槐树上,冲那鹩哥叽叽喳喳说了一阵鸟语。鹩哥居然对它恭恭敬敬,好像奴仆见到主人似的,不停点头叩首。过会,白色大鸟忽然扑翼飞走,消失在黑夜之中。
大清早,顾老先生从卧室出来,那只鹩哥照例向他问安,口中发出清晰的人言:“顾老先生好!顾老先生好!”
顾老先生因昨晚的事,心情哪能好得起来,也没心思去逗玩这只鹩哥,手捧一只茶杯,呆在客房发愣,想自己女儿的事,心里乱成一团麻。他女儿嫁的男人,本是县上一家破落地主的公子,虽说亲家跟自己差不多,家境破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日子还算过得去。
去年,新婚的女婿说要去柳叶镇做生意,带着女儿一走就是一年多。昨天中午女婿忽然一个人回来,向他告状,说他女儿与一位淘金的老板私奔,要向他讨还十块大洋的迎娶聘礼,而且拿来了一纸休书。当时,顾老先生就有点怀疑这事,他这女婿人有点不正派,却怎么也没去想他会是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顾老先生正焦躁,又听那鹩哥在说:“顾老先生错了,顾老生冤枉女儿,顾老先生不该顶撞天上星宿……”
他起初还没注意,可听鹩哥连续说了好多遍,才听明白,不禁大惊——这鹩哥通人性,它都说自己错了,莫非自己真错了?连忙叫来老伴,问她女儿现住在哪?他们是不是去看一下,听听女儿辩白。老伴求之不得,她正为自己女儿担心,便与顾老先生一块去了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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