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梦梁推开塔门时,听见了铁链的碰响,还有一种“嘶嘶”的怪音。这家伙听了,非但没有害怕,好奇心倒愈浓。在塔里四处瞧看搜寻,发现声音仿佛是从井内传出来的。
塔内中央,掘有一口井,井沿高出地面两尺,是用坚硬的花岗石块嵌砌而成,上边压一方三寸厚的青石板。
黄梦梁凑近青石板,俯耳贴听,下面果然有响动。
哪会是啥玩意——是人,是怪,是野物?黄梦梁架不住内心探奇的欲望,干脆一不作二不休,推开石板瞧瞧。此时,他早忘记了主持和尚的叮嘱,当然他更不知道这井内锁固着蛇精的那个传说。
青石板被黄梦梁一寸寸移动,花了一柱香的功夫,他把石板推开了将近一半,井沿露出一个黑洞洞的豁口。顿时,井内一股恶臭秽气冲了出来,熏得黄梦梁赶紧捂住口鼻。他憋着气,探头去瞅,无奈下边太暗,啥也看不见。
这小子不死心,扭头四找,看有没有用着照明的东西。照明的东西没有,倒是有盏长明油灯。他把长明灯取来,伸进井下照看,这下看清楚了,两三丈深的井底盘踞着一堆肉蠕蠕的东西——
他再定睛一瞧,妈呀!那堆肉团竟是一条巨蛇,比他在长江边捞起的长蛇还要粗大几倍,拦腰拴着一根酒杯粗的铁链,正用它绿焰似的眼睛瞪着自己,嘴内一条火红的双叉蛇信微微摇摆,发出恐怖的“嘶嘶”声。
如此大的巨蟒,黄梦梁生平第一次看见,不由吓了一跳,手中的长明灯一斜,灯芯和着灯油即刻倒入井下。那巨蟒似是被燃烧的灯芯燎痛了,霍地一弹,直起身子,弄得那铁链“哗哗”乱响,脑袋冲向井沿——好一个黄梦梁,他虽然也怕,却并未马上逃离,他双手按住石板盖,使出吃奶的劲,一下子将井口封堵。
黄梦梁这才赶紧出溜,离开宝塔时,他还听见那巨蛇在井下折腾,挣得那铁链‘哗啦啦”乱响。
黄梦梁有点狼狈,溜出塔不择路的就跑——倒不怕那巨蛇挣脱铁链脱了出来,主要是担心叫寺庙的和尚看见了,不好交待,人家明明又叮嘱又招呼,自己还犯故意。
这镇妖寺地盘大,黄梦梁怕撞见和尚,便专捡僻静的小道走,想绕个圈子偷偷回到客房睡觉,结果就不知走到哪了。这一点,他倒不着急,镇妖寺地盘再大也总有限,不如趁着星光观赏寺内景色。
天涂鸦色,微风轻拂,庙静径幽,有清扬钟磬声传来。黄梦梁边走边瞧,他视力倍佳,星夜之下,依旧瞧景如昼。在寺庙后院深处,一大蓬暹逻竹暗绿团雾,好似一幅泼墨山水画,很有些诗韵的味道。
黄梦梁不懂诗画,却也十分喜爱那意境悠长的竹林。瞧着竹林,不觉眼睛一亮,竹林丛中,竟有一株在熠熠发光。走近瞅,周围的竹子皆是绿茵,唯独这棵节竿黄灿灿,竹叶金闪闪,似是一株纯金锻铸的修竹。
听说,在四川重庆长江与嘉陵江交汇处,那河底有一座金竹寺,里面生长的竹林全是金子,但几乎无人有缘得见——怎么在这儿,自己亲眼目睹到黄金竹,虽然仅有一株,那也是世间奇珍呀。
观瞧一阵,满足了好奇的心愿,想到总要给自己留点存念,伸手摘下几片竹叶。竹叶色泽虽是金灿灿,拿在手中与真竹叶质地一般无二。这会,竹林内有一阵“笃笃”木鱼声,他寻着释音抬步而去。
在暹逻竹林后边,有一间烛光摇亮的禅房。一个披着缀满补丁袈裟的老和尚,闭目跌坐蒲团,手敲木鱼,心无旁鹜,口中念念有词,诵颂着佛陀的《大品盘若经》。灯影下,那禅房简陋到徒有四壁,未见佛陀圣像,没有菩萨塑身,真不知这老和尚在向谁祈祷念经。
黄梦梁的冒失造访打扰了那老和尚修行,老和尚睁眼观瞧,见一少年手中捏着几片竹叶,眼内猝然掠过一撇惊诧,停下手中敲木鱼的木槌。
黄梦梁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躬身揖手,向老和尚道歉说:“对不起,我是无意的!听着你敲木鱼的声音我就走来了。”
“哦!无意的?随心、随意、随性,如此看来今晚一见,是我们的缘分——施主请坐。”老和尚向黄梦梁举手示意,指下对面的空蒲团,“小施主,傍晚我见你功德箱前慷慨随喜,知你非一般香客——而今夤夜莅临,或有什么心结疑惑?”
黄梦梁好像真的被老和尚一语挑破心思,他确实心存疑虑。自从离开程家村,他是奔着豹哥来的,本想在豹哥处呆个一年半载,就回家去与程竹娟团圆。哪知,豹哥竟是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才救出查斯里昂逃出黑岩山寨。这一逃,应该逃往哪?啥时候才能回家?
黄梦梁对老和尚没有隐瞒,就说了程家村的事,说了豹哥的事。
“小施主宅心人厚,眼藏正义,虽少有戾气,却是天道所然,一切皆在**中。”老和尚瞟眼黄梦梁手中的竹叶,又道,“佛曰:处身荆棘,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身受世间诸般痛苦。”
黄梦梁听得直点头,却一句没听懂。
那老和尚知晓黄梦梁没听明白,又继续说道:“小施主,人戒嗔心、痴心、贪心,好奇为贪,好色为痴,好怒为嗔,你三心皆存,故小施主此生必定受遍世间痛苦;然小施主善根深种,你又会尝尽天下诸多快乐——不必对过去的事挂怀,你前程坎坷崎岖,险恶凶兆,全在一念之间消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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