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离开元阙家时,已经是子牌时分。
叶轩无声无息地走在大街上,一时有些感慨。
在这座城里生活了三年,虽然基本没怎么逛过,但毕竟熟悉。这里人的口音,与京城全然不同,但少了几分傲慢,多了许多亲切。
临离别了,反倒真的有些不舍。
“带点纪念吧!”叶轩走到一处巷弄,四处打量,最后盯上了人家房顶上的瓦片。
“古有背井离乡,今有背瓦离乡,日后也是一桩美谈!”
心里向着,他一跃而起,抽了片青瓦,没入黑夜。
深夜,下起大雨,雨滴顺着窟窿不停落下,在屋里形成了瀑布,煞是好看。
“孩儿他爹!你快起来!怎么漏水了!”
“昨天新换的瓦!你是不是睡迷糊了!”
“真漏水了!”
“我看看!日!狗娘养的瓦匠!竟然给老子偷工减料!明天我就去砸了他的店!”
后来,武夷府城掀起一场翻修屋顶的热潮,可惜叶轩已经走了。
给李家和张家留了三封信,一家一封,一封给洛洪斌。叶轩带着神色激动的凝香,以及睡眼惺忪的小荷,坐进了马车。
趁着夜色,走李家的专用通道,在月光下,出城。
马车被他改造过,加了布料提高缓震能力。再加上车厢里的小床和木板座椅上都铺了软垫,虽然睡觉仍会有些颠簸,但也比其他的马车舒服很多。
就比如现在,小荷躺在上面,睡得跟死猪一样。
叶轩在外面驾车。
随着黑马越跑越快,凛冽的秋风也吹得越来越冷。
凝香踢开厚厚的门帘,将棉袄给叶轩披上,挤在一起,坐在小木墩上。
“进去吧,外面冷。”
“睡不着,陪陪你。”凝香环抱这着他,任凭冷风吹面,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的路。
叶轩无奈,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拿过鹤氅,给她披上挡风。
小丫头朝着他嘿嘿傻笑,收回手臂,裹紧大氅,靠着他的肩膀。
“你这样,我可没办法挥鞭了。”叶轩无奈地说道。
“那就不挥嘛!让马跑那么快,它也累呀。”
“不快点,怕有追兵。”叶轩的语气温柔下来。
“你怎么跟吕姐姐说的?”凝香忽然换了话题。
叶轩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沉吟了片刻,叶轩回答道:“我让她去京城。”想了想,他又问道:“你会不会吃醋啊?”
“会!”凝香如实答到:“但是我不嫉妒。”
“我终究只是个花魁,说难听点,就是一个妓女罢了。又是罪官之后,即使脱了奴籍,也不可能嫁给你的。只要能在公子身边陪着,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说着,凝香把小脑袋往他身上靠的更紧了。
“跟我说说你爹的事情吧,你一直不让我问。如今我要去京城了,你的事,我肯定是要管的。”
“嗯,我爹是天顺二十二年的进士,被杀之前,官至户部主事,天顺三十二年。”凝香的语气中带着丝丝哀怨与悲伤。
“云州清吏司?”
“嗯。”叶轩皱起眉头。八年时间,从两榜进士混到六品的户部主事,其实不算慢了。正常进士都会现在翰林院里干几年庶吉士,等待各地出现实阙。
就算运气好,有县令空缺,一干三年六年九年不动的,都是极有可能的。
像凝香他爹这般,起步就在六部中算是罕有的了。
“叔叔他,叫什么?跟的是哪一党?”叶轩隐隐感觉这后面有些问题。
“我爹叫徐正真,党派的话,我不懂,他也从没在家里说过。”凝香摇摇头,眼眶泛红:“他从不把公务带进家里,每次回来都是笑呵呵的,或是买些糖果,或者买些玩具。娘看着他的眼睛里,都是爱和高兴。”
“我就记得,那时候,我们家很小,住在京里外城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只有一个小院。爹也请不起仆人,唯一的小荷还是娘有次出城去庙里上香,路上捡的。”
“虽然屋子很小,但我那时候很开心。我喜欢看书,也不跟邻居的孩子玩。到是小荷,跟他们都玩熟了,一到晚上回来,身上总是脏兮兮的。娘就骂她,一边骂一边给她洗澡换新衣服。”
“爹也会带两份零食或者玩具,一份给我,一份给小荷。”
凝香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脸上满是快乐。
“那时候,每天都过得很快,也都很快乐。我学会了读书写字,还尝试着写了几首诗词。爹每次看了,都夸我写得好,再练练就能成为女诗人了。”
“小荷则不肯学习,爹想请人教她练武,发觉她也没有灵根,只好作罢。随着爹的官越来越大,开始有人上门了。”
“渐渐的,爹也不能准时回家了,常常忙到半夜,甚至整宿整宿的不回家。娘开始不开心,开始担忧起来。但是爹却不在意,每天都精神抖擞,神采飞扬。用娘的话来说,就是,爹的眼里,有了光采。”
“那年我才十岁,也不是很懂娘说的是什么意思。反正从那年开始,爹就好像把这个家忘了,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当中。然后,天顺三十二年,六月初一,一群官兵冲进了我们家。我娘不从,自己跳井了。”
“我也想跳的,却被小荷死死拉住,就被官兵带走了。”
凝香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徐正真。”叶轩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