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希的目光凝注着姜潜,神色变了又变,终是在儿子的安危和未知的风险中做出了艰难抉择,答应了姜潜的要求。
她把视线从姜潜始终如一的表情上移开,仿佛越过二人的肩膀,望向了更遥远的过往: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他出现在山冈下的田野中,浑身浴血,危在旦夕……”
姜潜和阿依古丽聚精会神,他们都意识到,也许这就是当下因果镜像的开端。
“那年,是哪一年?”
“七年,大约七年前……”面对姜潜的反客为主,元希自然流露道。
姜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继续说吧。”
那模样,倒像是他在明辨对方的是非。
元希继续着回忆:
”这样一个陌生人出现在寨子周围,对当时的我来说,理应感到害怕。可是我却鬼使神差地想要靠近,想要救他……“
念头升起的刹那,元希的目光氤氲,苍白的容颜竟展露出浅浅的笑意。
可知“救人”的动心起念,在她而言,是喜悦无悔的。
事实也证明了姜潜的猜测,在接下来的陈述中,他听到了元希身为姑娘时情动的信号:遇难者获救后的沉默,元希面对陌生遇难者的好奇。
“我们临渊寨依山而建,傍山而生,多少年多少辈人都拘泥在此,因此每每对外来者存有戒心。但这一次略有不同,人已是命在旦夕不省人事,族中长老干部通过他的服饰和样貌推测出了他的来处,经过商议,还是决定施以援手。”
“他很幸运,那样严重的伤势并未对他的体魄造成永久性损害,很快就恢复了意识。可不成想,重伤对他的记忆造成了影响,致使他清醒后也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来自哪里……”
竟是失忆……姜潜心中默念,不觉联想到了“那人“弃元希母子不顾的理由。
他没有因此打断对方,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那时,我们都拿他的症状毫无办法。临渊寨当时的首领,也就是我的父亲心慈,见他面相亲善,就想暂且留他住下,也不至于流落深山再丢了性命。“
“起初的那段时间里,他常常发呆、失语,记不得自己的来历,更想不起受伤的因由,但也正是那时候,命运给了我机会走进他的心。“
事态的展开,如姜潜的料想,朝着煽情的方向去了……
但也并未到肉麻酸臭的程度。
总结起来,不过是善男信女之间的日久生情,发生得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当然,这都是元希的“一面之词“。
此前从新首领那边听墙角得到的信息并不是这样的。
“于是我们私定终身……“
”父亲从小就怜惜我,也就接受了他,让我们能够顺利在一起。后来,他的能力得到父亲的赏识,甚至曾有意让他成为寨子的下一任首领,接替他的位置,造福临渊寨。“
元希的语气和表情很克制,但眼底却涌动着掩饰不住的爱意,可见对自己男人的崇拜和信任。
不过这样的浓情,却在接下来的陈述中,被引入了另一种水深火热之中:
“只不过,这件事却并没有能够顺利落到实处,父亲低估了禅让的争议,反对的声量一时逼得我们无法在寨子里继续居留,为了父亲和寨中族老的威严,我们选择离开寨子生活。“
元希轻叹一声,表情平静,就像在谈论别人的过往。
但这种欲盖弥彰的移情却骗不了姜潜。
“你的兄长看起来精明强干,且并无残疾,你的父亲为什么会有意选择一个外来者承袭他的位置?”
姜潜的话一语中的,这个问题此时也是阿依古丽正疑惑的地方。
“我的大哥,的确是精明强干,又英勇善战,只不过他太依赖自己的强悍,也太依赖用武力解决问题了。“
元希说道:
“我们的寨子是曾靠强悍的实力从周围众多村寨中脱颖,占据了现在的有利地势,但父亲越是上了年纪,越意识到‘以和为贵、源远流长’的重要,尤其在听到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理论后,便更是笃定。“
“他与云哥就此彻夜长谈,常常感慨,如果早一点知道这些理论,他会把我们的临渊寨治理得更好。”
“云哥?”姜潜迅速捕捉到这个称谓,“你说过他遗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也忘记了受伤流落至此的缘由?”
元希微微一怔,解释道:“‘云哥’这个称谓,是我的自作主张。他刚醒来时常常望着山间的云发呆,久而久之,我便称他为云哥,他也没有在意,由此便成了习惯延续至今。”
“好,你继续讲。”姜潜平静道。
“后来的事,也许你们可以猜到……”
元希继续道:
“云哥不想因为自己破坏我家的亲子关系,他承诺父亲会将自己所知的经典写下来,供我父亲和大哥参阅,但不接受寨子赋予的职务和头衔……”
“不久之后,我们家就搬到了寨子外居住,和寨子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再之后,小濯出生,父亲还会悄悄派人接济我们,直到近两年,父亲病重瘫痪,我们与寨子的联系才越来越少。”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逐渐黯然: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哥还是没有忘记险些被云哥夺了首领位置的愤恨,还忤逆父亲的嘱托,对我和我的孩子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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