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止一次好奇过这个答案,哪怕商赋在各个案子里出人出力,对她唯命是从,她也一直在冷眼旁观。
她想看看,这个从商家出来的小纨绔,能做到哪一步。
可直到现在,她也看不明白。
不仅摸不清他的目的,更是愈发觉得,商赋此人,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愚笨顽劣。
玉浅肆知晓自己斤两不够,于辨人一事上,不若寂空一般,在看到人的一瞬间,便可明晰此人心中所想,欲之所向。
可她到底也是见识过人间百态的,对如何通过眼神辨别一个人是否可信一事上,倒也有几分自己的独到见解。
商赋的眼神虽不算清亮,但绝对坦然。不像是畏畏缩缩藏了东西的人。虽遇大事时不看重用,但一些小事却能办得妥帖。
尤其是他去到大理寺后,阴差阳错下牵制了住了大理寺,给提刑司省了许多麻烦。
不过正因如此,才让她更加摸不清商赋所求。
难不成,是清流一党发现过去的法子没用,派商赋以怀柔之姿打入提刑司内部,分化她与国公府的关系不成?
脑子里冒出这个没头没尾的念头时,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但也就真的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商赋看着烛火偏爱下,愈发明丽的绛衣女子,只觉得今夜的玉大人有些不同,但究竟哪里不一样,他又答不出来。
“玉大人这话说得......”或许是被这笑容晃了神,他竖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日月天地可鉴,我是真心仰慕于玉大人的风姿——”
玉浅肆眉尾微挑,抬起眼皮淡淡望了他一眼,商赋便立刻清醒了过来,想起了过往那些欺瞒过她,与她作对的人的下场,心颤了两颤。
连忙收了手指,生生转了个话头,竹筒倒豆子般:“我虽顽劣,但我不傻,我从小跟着爹见过苏风茶,摸得清那个老古板的脾气,可我摸不清玉大人。更怕一不小心惹恼了您,步了前任少卿的后尘,没了小命......”
当时清流一党暂无人可用,年轻一辈中,只有商赋因被自家兄长日日紧逼,刚刚过了考校,于是便被赶鸭子上架,扔到了大理寺。
当商赋收到旨意时,便惊得一天一夜没有睡着。思索了半天,才想出了这个主意。
惹恼了苏风茶,不过是被他告到自家老爹处挨几顿板子,又不是没挨过。可若是惹恼了玉罗刹......一想到说书先生口中杀人不眨眼,啖血食鬼的红衣恶鬼,他只觉得自己当下便要没了魂儿。
于是,他又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于将中擅讲玉罗刹的说书先生聚在了一处,想要搜罗有关玉罗刹的点滴分毫。
在听那帮人吵了一日夜后,总结出了一些或许用得上的消息。
虽然各个说书先生对玉罗刹行事都有自己的理解,可有一点却没有变过。那便是——玉罗刹此人,对忠诚的属下向来宽容,甚至会为了替属下讨回公道,与京中高门作对。
“......所以,我就想着,若是能全心为您卖命,你看在我忠心不二的面子上,也不会杀了我。”
玉浅肆听他讲了这一通乱七八糟的理由,将说书先生聚在一起打听一个活人这种离谱的事,却好像也只有商赋能做得出来。
她紧盯着商赋。算得上俊俏的面庞因着官服官帽的修饰,倒也勉强算得上一表人才。
他眼里倒真是一片坦然。
玉浅肆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此时,寂空在便好了。
“玉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
商赋看玉浅肆突然垂下眼,还以为她不信自己,又是赌咒又是发誓:“我若有半句骗你,便让我永远都不得爹娘喜爱,让我永远都及不上商辞那个混蛋!”
“少卿大人不用担心,我只是好奇你们商家一窝狐狸,是怎么养出了一个胳膊肘朝外拐的蠢狐狸罢了。”
商赋嘴角抽了抽,不愧是玉浅肆,这话也太直接了些。
“玉大人真不会为难我兄长?”
玉浅肆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眼,商赋赶忙解释道:“虽然我自小便与商辞不合,也因我不如商辞聪明,不得爹的疼爱,但他终归是我兄长,我也不想他莫名其妙因惹恼了您就没了性命。那样,我娘会伤心的......”
提到自己的娘亲,商赋倒是露出了几分不作假的情绪。
玉浅肆放下心中疑惑,望向浓浓夜色。
“既如此,少卿大人就教教我这朝堂之上的门道吧。”
商赋听到这个,眼前一亮。
玉大人怎么想起来了解这些了?这可是自己的拿手好戏。
世家大族的孩子们,哪个不是自小跟在爹娘身边耳濡目染?即便不入朝堂,也对朝堂上的官职任命、各族之间的关系往来十分清楚。这是刻在骨子里,留在血液里的知识。
既与商辞那个混蛋无关,自己又可做玉大人的老师,寻机会多与玉大人亲近亲近,让玉大人展露自己的聪明学识,这可只是个绝佳的机会啊!
商赋给自己斟满一杯茶,也不去管那茶水早已凉透,仰头喝干后,开始津津有味地讲了起来。
“这里面的门道着实太多。主要便是朝廷官职与世家关系两方面。”
“朝廷官职嘛......”商赋思索了一瞬,太过于复杂,不知该从何说起:“简单来说,便是有些官职,虽位高,却不一定权重。可有些位置,虽是个末流的位置,却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除了权、财之外,便是要揣度圣人之心......”
玉浅肆听得头昏脑涨,这里面的门道,果然要比断案还难。
可看商赋滔滔不绝的模样,仿佛这才是个开头。
她扶着额头打断道:“我就不明白了,若是搞不清楚这些关系,难道就做不成官了?”
商赋半仰着头认真思索了一阵:“照商辞逼我背记的那些史书上所写来看,若是连朝堂之上的人际关系都搞不清楚,就算能力再强,也难以做到高位。”
居高位者,需权衡各方,朝中各职司之上的人,能做什么,能如何做,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是不了解这些人,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自然难以做到力以臂指。
“不过,倒是有个例外!”商赋突然灵光一现:“前朝有个孤臣,不擅朝堂关系,只会埋头苦干,在民间极具声望。那个皇帝为了肃清朝堂,利用了他的民望,任他为宰执,得了天下民心。也利用了他的孤直,借他的刀斩杀了许多人。”
自古,孤臣易留清名,却难善终。
那人的结果,自然也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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