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前厅之中,几个赤须赤发,身穿短打服饰的葡萄牙人立身左右,脸上神色多是见着警惕。
驿馆中的小吏和驿卒,倒也没有频频瞩目,因为广州等地就有不少红夷贩运货物到城中。
这就是贾珩先前所言的厉行海禁,早已名存实亡,政令混乱所致,粤海水师对薛家的查禁本身就是选择性执法,趁机勒索财物。
布加路的使者卡洛斯,这时坐在一张靠背椅上,身量笔直,凹陷的燕窝中,目光炯炯,打量着驿馆之内的布置,面色见着冷漠,手旁小几旁的茶盅,正自嘟嘟冒着热气。
不大一会儿,只听着外间杂乱的脚步声音以及说话声音,布加路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面容冷峻,身形高大的少年,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龙行虎步地步入驿馆。
贾珩面色淡漠,举步而入。
陈潇一身飞鱼服,捉刀而立,身旁还有着薛宝琴。
卡洛斯起得身来,向着贾珩而去,行礼道:“尊贵的伯爵殿下,布加路爵士让我代为向您问候致意。”
其人说的是葡语。
其实广东当地有着通着红夷之语的幕僚,但是在广州城中,急切之下去寻找也不好寻找。
一旁的薛宝琴接过话头,白腻脸蛋儿上见着甜美笑意,翻译说道:“珩大哥,他说爵士向您问候致意。”
少女从小跟着薛筠在南洋以及西夷诸国游历,通着不少国家的语言,就是薛父也通着葡语,否则,在国外一点儿语言都不通,还做什么生意?
而且受益于其父薛筠的培养,薛宝琴还通着古典诗词。
红楼原着当中,薛小妹新编十首怀古诗,水平比起薛林等人也不遑多让。
因为游历了不少地方,所做诗词不囿于红楼庭院之内亭台楼阁的闺怨离思,有着几分奇女子的开阔视野。
贾珩看向卡洛斯,面无表情道:“告诉他,我接受他的致意,问他,布加路爵士为何没有前来?”
薛宝琴轻轻说着,连忙照着贾珩的话语翻译了一段儿。
卡洛斯道:“我家总督提及贵国如要购买火铳,可至濠镜相商,爵士在濠镜等候着伯爵殿下,此外,爵士想对濠镜的租约问题进行商谈。”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贵方占据我大汉国土二十余年,续签租约理应到广州议定,至于火铳炮器,我国自太宗朝时,就对贵国的火器感兴趣,可作为商贸合作之事。”
其实,还真的要前往濠镜一趟。
卡洛斯道:“尊贵的伯爵殿下,爵士带着无限诚意与贵国续约,不想伤了两国近百年的邦交之谊。”
如果从陈汉太祖一朝算起,葡萄牙人以“借地晾晒水浸货物”为名来到广东濠镜,和陈汉还真有百年的邦交情谊。
贾珩沉声道:“贵方既说无限诚意,那贵方窃据我国濠镜土地多年,尚有租金未予以归还,这些贵方应该先拿出来作为诚意。”
随着薛宝琴的翻译,卡洛斯脸上的神色变了变,叙说道:“伯爵殿下,我国与贵国的租借条约在二十四年前已经自动中断,其间曾多次向广东官府提出重新修约事宜,但贵国官府一直拖延,视为默认我国占据濠镜合法合理,这段时间的租金按理不该重提才是。”
其实,当初是因为葡萄牙人刚刚打败来犯的荷兰人,正是耀武扬威之时,广东当地的官员向朝廷上奏之后,隆治帝正在处理辽东兵败后的政局风波,并没有功夫理会发生在广东的番邦之事。
而广东地方官员自然是避而不谈,而在之后的二十余年间,愈发给了葡萄牙人底气,开始在濠镜筹建军队,招募海寇充入水师,列装船炮,并且驱逐广州府香山县派往濠镜方面的官员,拆除闸关。
而濠镜的常驻人口,也从早期的几千人变成现在的四五万人。
贾珩沉吟片刻,也没有绕弯子,说道:“向布加路爵士致意,濠镜之地是我国自古以来不可分割的领土,贵国如今借居多年,在其上贸易,并未缴纳租金,现在我国要收回濠镜的管治权,派遣官吏进行管理,征收市税。”
卡洛斯听着薛宝琴的翻译,脸色变幻,目光渐渐现出冷意,道:“伯爵殿下之意,是不再续约,驱逐我方?”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贵国要续约,我国原则是同意的,但我国首先要恢复对濠镜行使主权,比如贵国不得在濠镜方面驻扎军队,同时要按太宗年间的租约条件归还历年拖欠之租金,加起来应有一百二十万两白银。”
濠镜方面为红夷占据太久,现在急切之下也不好解决,不过一旦开战,就要调集广东、福建等地的水师,对濠镜等地实行封锁包围。
卡洛斯闻言,心头愤恨,说道:“我方大量侨民旅居濠镜,海寇在周围四方侵扰,如果没有军队武装保护,以贵国之水师战力,根本无法承担保护我方侨民的重任。”
贾珩道:“我国水师可以驱逐海寇,保障贵方旅居侨民安全,至于贵方担心我国战力问题,我大汉兵精将多,随时可发十万兵马,驱逐沿海海寇。”
主权问题是不能谈的。
听到十万兵马,卡洛斯心头微震,目光凝了凝,道:“我方军队不能撤去,贵国水师战力低下,无法驱逐海寇。”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那贵国可以将火炮、船只折合成租金,交由我方代管,贵国可以保留少量的治安官,用以裁决侨民争端,但与我国商贾的争端要接受当地官员的调解、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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