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闻言,凝了凝眉,一时无言。
其实,也是对河南局势的担心,牛继宗以及五军都督府的一些将校前往河南督导剿寇事宜,旁人他不知道,牛继宗什么水平,他还不知道?
隐隐有些担忧,只怕贼寇越剿越多,再有不测之变,就不好收拾了。
现在没办法,只能回头让锦衣府向河南加派人手,探察河南事务。
崇平帝这边儿不知贾珩心头的隐忧,又是叮嘱了京营练兵事宜。
及至晌午时分,贾珩才离了大明宫,遵循着崇平帝先前的旨意,并未再回武英殿,而是打算回府用过饭去,先去京营待一个下午,等晚上再回武英殿值宿军机。
荣国府,荣庆堂
此刻,厅中桃红柳绿,珠翠环绕,莺莺燕燕,聚之一堂。
贾母笑意吟吟地坐在罗汉床上,身后丫鬟鸳鸯、琥珀捏着肩,侍奉着茶水,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凤纨则在左边下首列坐,至于右边的绣墩上,钗黛、迎春、探春、云岫则列坐,宝玉也在黛玉和湘云跟前儿坐着。
这两日,因为贾政一来招待登门道贺的原工部同僚,二来熟悉通政司的诸般事务,就没空搭理宝玉。故而宝玉除却检讨书写完,交给贾珩审阅,得了贾珩允准过关,也就还未去着祠堂跪着。
此刻荣庆堂中众人,都将一双好奇的目光落在一个着粗布衣衫的老妪身上。
老妪以蓝色包头巾包裹,发丝如银,脸上沟壑丛生,一笑起来,就连脸上的褶子也都舒展开一些,嘴里现出几个黑黢黢的豁牙口。
正是刘姥姥。
去岁冬,因家中生计艰难,刘姥姥领着孙子板儿前来荣国府寻着凤姐,凤姐就让平儿支取了二十两银子给刘姥姥家过年。
待过年时,刘姥姥就领着板儿再次来见凤姐,给凤姐磕头,后来一晃就两个多月过去。
这两天,贾母因为贾政升官儿的事高兴。
凤姐知道贾母喜欢热闹,见刘姥姥说话应对都挺有意思,昨个儿就吩咐周瑞家的唤刘姥姥上门过来,给贾母说笑解闷儿。
果然,贾母见了刘姥姥,听其讲着庄田里的农家事儿,性质颇高,一张慈眉善目的脸,笑意乐呵呵不停。
王夫人、薛姨妈等几个也在一旁面带微笑,同样目不转睛地看向老妪,就连邢夫人这几天也从贾赦流放的“悲痛”中恢复过来,看向衣衫简陋,鬓发如银的刘姥姥。
这大抵是一种优越感作祟。
“老亲家,这几年庄田里收成怎么样?”贾母笑问道。
刘姥姥脸上笑意敛了一些,道:“这几年,天公不作美,收成不怎么样,今年冬上,倒是下了一场好大雪,想来是个好兆头呢,我们庄稼人只能靠天吃饭,这天公一不做美,就吃能喝西北风。”
贾母点了点头道:“这几天天气是反常的,冬天冷的很,夏天的暑天又格外长。”
“你老亲家说的是,冬天有时候还不见雪,干冷干冷的。”刘姥姥笑道:“倒是夏天就好了,虽然日头毒了一些,在庄田里能下河洗澡,还能捉田螺,摸摸鱼什么。”
见刘姥姥描绘着一副田园牧歌的场景,几个姑娘自是听得入神,如湘云、黛玉脸上都见着向往之色,宝玉脸上更是怔怔,感慨道:“田园牧歌,早出晚归,平生如此,余心可趁。”
湘云笑了笑道:“爱哥哥是要做隐士嘛?”
宝玉一听“隐士”之称,脸色渐渐发苦,分明从脑海深处浮起一些痛苦记忆碎片,满月脸盘儿上的神色一时间就有几分不自然。
当初,贾珩曾在荣庆堂因宝玉大发“读书无用论”,以隐士之言训斥宝玉为缸中米虫,昔日之语,言辞激烈,犹在耳畔,几乎是宝玉记忆中的苦痛。
黛玉拿起手帕抿了抿嘴儿,星眸流波熠熠,同样想起了前事。
宝钗转眸看了宝玉一眼,从莺儿手里接过茶盅,低下螓首,抿了一口。
这边儿,刘姥姥笑道:“听说府上前不久有了一桩喜事?”
贾母笑了笑道:“老亲家也知道了?”
“就是听说了,才是过来沾沾喜气呢。”刘姥姥笑道。
这话贾母自是爱听,贾母笑道:“也不值当一直提着,原本是从五品,现在升了四品。”
刘姥姥笑出黑色豁牙,也是实诚,问道:“我们那常说七品县太爷,那县太爷出行都多大的派场,这四品比着七品,也不知是多大的官儿,是比着七品要小一些?”
说着,掰着手指头,低声道:“四,五、六、七,这比着七品官儿要小上三品?”
刘姥姥此举,并未让人觉得不会说话,反而让厅中众人都觉得大为好笑,就连王夫人,面上也现出矜持的笑意。
凤姐娇媚的少妇脸上见着浅浅笑意,笑着解释道:“姥姥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官儿大小可不是这么排着呢,是从小往大排,一品最大,九品最小,里面可还分着正从呢,咱们老百姓常说,这七品官儿,就是芝兰绿豆大的官儿,四品可比七品,要足足大上六级。”
刘姥姥笑道:“不想这里面还有这般多的讲究?七品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那四品想来就是苹果那般大的官儿,那一品,就的是南瓜那般大的官儿了。”
说着,两个手臂一张,比画着南瓜的模样。
见得刘姥姥这般煞有介事一幕,众人都是轻笑了起来,倒是将刘姥姥笑得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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