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演务部清场的时候怎么还漏了一位呢?”
穿黑色制服的女性工作人员直到重新锁好寄存柜,仍在那里疑惑地自言自语。
又转头再次看了一眼站在检票厅大理石墙前的范宁。
是身穿灰色夹克、背双肩书包、低头持手机的帅哥一枚无疑。
不甚明亮的光线下,范宁借着光滑的墙面,打量着自己依稀可见的身影面容。
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蓝星和旧工业世界的外貌,虽然乍一看前者偏东方后者偏西方,但若抛开发型、瞳色和衣着的干扰,好像有挺多本质上的神似之处。
“如果我穿成这样去和希兰见面,她能不能认出我?是熟悉还是陌生?是会觉得好看还是觉得特别奇怪?”
深秋的夜晚有些冷,下音乐厅台阶时,范宁打了个喷嚏。
市中心的噪音永远是柔缓而绵密的,此处站立的视野高而开阔,能看到立交桥上的车灯洪流,夜晚的远空中尽是霓虹灯的散射光芒,
在打出那四个字后,他直接切走钉钉,进入打车软件,准备回到租房。
如果旧工业世界只是一场体感上近两年的梦,自己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回到了蓝星的真实世界的话,他明天就可以去公司现场演示鱿鱼的烹饪技巧了。
抛开脑海里的神秘学和奇怪语言知识不谈,抛开一堆异界大师的艺术作品记忆不谈,自己单单凭着现在“伟大”级别的钢琴与指挥家水准,或单单把“巨人”、“复活”两部交响曲整理发表,都足以叩开蓝星上最顶级音乐学院的教职大门。
手机上方的钉钉和微信弹窗,仍在不断冒出同事们惊为天人的私聊询问,和领导出离愤怒的@质问。
向人民企业家致以诚挚问候这件事,对于现在的范宁而言,引起不了他什么心理波动,但他还是盯着手机拧紧了眉头。
“细节这么丰富?我不会真的回到了蓝星吧。”
如果是这样,来自旧工业世界的如此艰深的音乐和神秘学知识……在巴赫的音乐会上做个梦就能获得,无疑有点荒唐。
那些记忆太庞大、太纷繁、太系统,甚至更加刻骨铭心,如果说这是梦的话,他觉得这比自己穿越之初时,审视起自己蓝星上的记忆来还要荒唐。
所以才会在困惑之余感到这么警惕。
他坐上了网约车的后排。
比起这些细节上的试探,回到租房后还有个办法,也许有更大的可能性发现什么。
入梦。
时间已近0点,汽车在高架桥上飞驰。
城市灯火如梭子般倒退,半边弯月挂在黑夜高空。
恍惚间一刻,范宁看到月亮表面撕开了一小道豁口,对着自己眨了下眼。
令人心悸的惊怖感击穿全身,他猛然甩了甩头,再度抬头时却未见异常。
回味刚才的感受,倒像是云层和灯光变幻间的错觉。
“从古语到现代语,‘午’的含义经过了漫长而丰富的变化……”
莫名其妙的往日念头闪过,范宁收回朝车窗外的目光,落在了手中曲目单上。
是巴赫的室内乐音乐会。
「对位法1:四声部赋格」「对位法2:四声部赋格」……
「对位法10:四声部三重赋格」「对位法11:八度卡农」「对位法12:逆行扩大卡农」……
「对位法18和19:三声部镜像赋格」「对位法20和21:双古钢琴镜像赋格」「对位法22:四声部四重赋格(终曲,未完成)」……
《赋格的艺术》,BWV.1080。
巴赫创作生涯中的最后一部作品,也算是穿越前的自己,在蓝星的音乐会上听到的最后一次现场。
《赋格的艺术》全曲共22条(首),尽皆基于一条极为简单的d小调主题发展而来,巴赫似乎是想以有限的素材和灵感,极尽发掘对位法写作的所有可能性,它不为任何指定乐器而作,仅表现纯粹抽象的音乐关系,“今晚”的演奏方式是弦乐四重奏或钢琴三重奏。
如果说《哥德堡变奏曲》是一座宏伟的音乐教堂,那么《赋格的艺术》应当是嵌于穹顶的那颗源自辉光的明珠,它被看作是这位“掌炬者”在晚年对艺术探索的最后总结,被看作是人类复调音乐史上的最高峰。
但可惜的是,最为感人肺腑,最为宏大艰深,神性最为强烈的第22条赋格终曲,处于未完成状态。
后世有无数音乐大师和学者试图将第22条写完,也诞生过好几个补遗版本,但都无一例外无法接续其强烈的神性,无法将这部作品带去大圆满的终局。
这是人类音乐史上的最大遗憾之一,每次听到那音符戛然而止的瞬间,范宁都扼腕叹息这是自己“生来最绝望的永不可得”。
每每念及《赋格的艺术》,心中就有无数思绪流淌。
不过他这下同时想到了什么,重新解锁手机,打开与自己老爹范辰巽的微信聊天界面。
“巴赫[赞][赞]”
在音乐会开始前,自己拍摄曲目单后,范辰巽的最后回复,仍是今晚7点45分的这一条。
往上翻,和自己当初躺在圣塔兰堡城市学院酒店里看到的记录也一模一样。
包括那些似是而非、可以牵强解释为隐晦提醒的句子。
或许唯一不同的是,6月24日范辰巽发的那个定位,如今点进去后,能看到自己的位置与其相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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