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再临慈庆宫讲课,张寿几乎是一进来就遭遇了三皇子的诚恳致歉。对此,他不得不无奈地笑道:“那天我只不过是被皇上硬拉过来,这才恰逢其会,太子殿下要道歉的话,还不如下次指使陆高远,让他好好计算一下时间,至少让皇上回宫之后再撞破。”
“这样的话,至少我不会这么尴尬地被皇上拖到现场。”
调侃了两句之后,张寿又瞅了一眼其他几个侍读,这才含笑说道:“太子殿下若是真的要道歉,该对几个侍读好好说一声,毕竟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承受了皇上的雷霆之怒。”
此话一出,几个刚刚还如同鹌鹑似的低头不语的侍读,立刻就慌了神。这个说太子殿下早就已经赔礼道歉,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又赶紧改口说太子殿下已然安抚过他们;那个说他们本来就有失职之处,忘记了规劝太子殿下劳逸结合……
在这一片慌乱的气氛中,陆三郎直到最后才幽怨地开口说道:“老师,太子殿下真的已经一个个赔礼过了,把大家吓得什么似的,你这一提醒,回头太子殿下当真再赔礼一次,大家又平白受一番惊吓。好在这一次有你顶缸,否则只怕外头肯定都在嚷嚷请斩陆三郎!”
“错了,是请斩陆筑,他们可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你那个学名!”
张寿小小嘲讽了陆三郎一句,见人登时更加哭丧着一张脸,而三皇子则是欲言又止,他就笑着说道:“好了,有句俗话叫做,不遭弹劾是庸才,所以你们以后也要学我,多被那些老大人们弹劾几回,那就皮糙肉厚不在乎了。好了,不说废话,上课!”
不遭人嫉是庸才,到张寿这边就变成了不遭弹劾是庸才,三皇子满腹愧疚顿时变成了笑意,尤其是看到张寿真的挥洒自如开始上课,他也就收起了那满腹心思,认认真真地听课,提问,记录……不知不觉一堂课上完,这几天没睡好的他很想打呵欠,但却硬生生忍住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张寿竟是不但看在眼里,反而还忽然出声说道:“上课的时候专心,现在是下课的时候,无论伸懒腰也好,打呵欠也好,站起身活动一下也好,全都不妨事。我不是那些规矩森严的老大人,没那么多讲究。”
“就比如觉得我讲太深,讲太难,也可以提出来……陆高远!”
张寿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顿时吓得陆三郎一个激灵蹦了起来。可等站起身之后,他却不由得茫然四顾,刚刚他走神了,张寿到底是说什么来着?别的老师他可以蒙混瞎猜,但张寿这边他可不敢!
“你带个头,伸个懒腰打个呵欠,放松一下。”见小胖子因为这个特殊的要求而满脸发懵,但随即竟是毫不迟疑地照做了,张寿看了一眼犹犹豫豫的其他人,突然招手叫了三皇子到里间。等到彻底避开那几个侍读的视线之后,他就侧头看了一眼这位小小的太子。
“以后有话就直说,别那么大负担。阿六告诉我,他对你说,他觉得你逃课去通州看四皇子挺好的,结果我训了他一顿。”
张寿伸手示意想开口的三皇子不要打断自己,笑了笑说:“我训他是说,你常常出去散心是不错,但老是逃宫去散心,别人却非得被吓死不可。但是,你如今出阁读书,每旬休沐,这是应该的,甚至我觉得每旬休沐一日都太少了,但想必那些老大人们不这样认为。”
“你还小,课上得太多太杂,反而负担太重。我的课,你有什么听不懂的就对我说;而别人的课,你有听不懂的也可以对我说。我当然不可能精通他们擅长的专业,但我至少可以想想办法和有些人私底下去说。”
“老师……”
见三皇子那一脸讪讪然的表情,张寿就笑着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暗想也只有这种场合才能做出这种动作而不怕被人攻谮:“你在这里好好活动活动,伸个懒腰打打呵欠,踢踢腿转转腰,都可以,回头再出来。”
当张寿从里间来到外间时,就只见这边竟是变成了大型拉伸舒展运动现场。有揉肩膀的,有甩胳膊的,还有在那转脖子的……结果一发现他出来,人就一个个僵硬得和机器人似的。见众人这般光景,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眯眯地自顾自活动了一下手脚和脖子。
而他这么一动,因为之前神经紧绷而以至于腰酸背痛的众人登时如释重负。虽说不是第一天在慈庆宫侍读,但这三十天就要回原本的地方经历一次月考,不然就得让位给别人,再加上在此时时刻刻都要注意仪表言行举止,时间长了,自然人人都觉得身心俱疲。
而陆三郎见三皇子没有跟出来,当即笑眯眯地溜上前小声说道:“高,这一招真高……”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张寿知道陆三郎这小子聪明绝顶固然没差,但那也是要多贱有多贱的脾气,此时当即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里有话。
不多时,三皇子就从里间出来了,虽说谁也不确定他是否活动过身子,但看到这位太子殿下精神奕奕,侍读们至少都知道,张寿与其那单独谈话没有任何不好的效果。
于是,接下来的第二堂课,那自然是顺风顺水,当最后张寿宣布下课的时候,那几个往日听算学课就犹如听天书的侍读们,却也都显得情绪相当稳定。毕竟,就和经史科目,陆三郎平日都糊弄过去一样,其他人上算学课也没有强制要求,否则想去死一死的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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