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山长额头青筋毕露,太阳穴突突直跳,只气得七窍生烟。他活了大半辈子,在江西时,也曾经让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原形毕露,也因此遭到过别人的暗算,可这些人那是明里光风霁月,暗地里男盗女娼,一切都是阴谋算计,他哪曾遇到过张寿这么莽的做法?
他恶狠狠地盯着张寿,低声咆哮道:“张寿,你竟敢在皇上召见我们这几位山长的雅舍门口,公然把我劫上车,简直是狂妄大胆!你以为我不敢叫人吗?我是给你留脸面!”
“好教洪山长得知,如果你要呼救的话,外面那些护卫,都是皇上听说二皇子那边的消息之后,从锐骑营调拨到我家,给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充当扈从的。”
三两句话说得洪山长面色晦暗,张寿这才笑眯眯地说:“我如果不是出此下策,强拉了洪山长你上车,以你对我的成见,一句我没有话和你说便拂袖而去,那岂有此时你我心平气和同乘一车,闲话古今?”
洪山长差点没气得吐血,这叫心平气和?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忍了又忍才没有嚷嚷有人当街劫持名士!我是生怕那些围观百姓把我也当成猴子戏的主角,否则我哪会和你这么客气!当然,此时得知张寿这些扈从竟是皇帝指派,他不知不觉就是心里一酸。
自己这样熟读经史,恪守礼法,操守无暇的山长,皇帝完全不放在心上,而张寿这样只通算经不懂经史的黄口小儿却窃据高位,天下怎有如此道理!
心情越发郁结的他哂然一笑,随即就冷冷说道:“照张学士你这么说,你今天此来,竟然是奉旨劫我不成?”
“我如果说是,那皇上就背黑锅了。而我如果说不是,那我就背黑锅了。”张寿说了两句如同绕口令似的话,见洪山长果不其然气歪了鼻子,他就状似诚恳地说,“所以,还请洪山长稍安勿躁,”
尽管半个字都不相信张寿说的鬼话,但是,黑着脸的洪山长却懒得在车上和人继续作口舌之争。毕竟,一想到这些斗嘴的话会被外头那些锐骑营的护卫听去,他就一点开口的兴致都没了。他一点都不想看面前这张实在是太光彩夺目的脸,索性闭目养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这才听到了一个淡淡的声音:“少爷,到了。”
见洪山长倏然睁开眼睛,而阿六已经敏捷地钻出车门站在了下头等候,张寿就笑眯眯地先行探身下车,等站定之后,他就回过头来看着洪山长道:“不巧得很,之前阿六说的,那家口味不错的小馆正好眼下歇业,我们就到这家茶社凑合一下吧。”
如果不是做不出赖在车上不下来的行为,洪山长根本连动都不想动。此时此刻,他非常不情愿地从车上下来,可看到那挂着的招牌之后,他的脸就更是黑得和锅底盔似的。
这座连天子都来过不止一回的兴隆茶社,常人进去之前,大多数要先掂量一下荷包丰厚与否,这叫做凑合一下?他都在背地里讽刺过,光顾这里的人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是被张寿“劫持”出来了,洪山长也想看看张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因此在人那客客气气地抬手相请之下,他就二话不说径直往里走去。就只见在眼下这种不是吃饭的时辰,一楼竟然还有七八桌客人,上了二楼,竟然还有两桌。
而他正打量着这明显不适合说话的地方,却只听到身后传来了张寿的声音:“洪山长,我们上三楼。”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在空旷的二楼,仍然被人听见了。就只见那两桌客人全都朝楼梯口这边看了过来,随即非常自然地略过了又老又皱的洪山长,目光全都集中在了丰神俊朗的张寿身上。虽然京城里容貌出众的贵介公子有的是,但能坦然说出上三楼的,大概只有一个。
即便洪山长也就来过这地方一次,但三楼代表何种意义,他却还是清楚的,此时下意识地就要阻止张寿,可随即就只觉得自己的胳膊再次被人一把扶住,下一刻,他竟是被张寿强硬地直接拽了上去。
就和刚刚在马车上没有大呼小叫一样,这会儿虽然面色铁青,但洪山长还是克制住了骂人的冲动。大庭广众之下,难不成他要斥责张寿不该去皇帝曾经占据过的三楼吗?可问题在于,这又不是皇家禁苑,不能当成约定俗成的道理。
而阿六看着张寿和洪山长上去,自己却在楼梯口站住了。见跟上来的伙计探头探脑张望了一下,他就神情淡定地说:“泡一壶好茶,四色茶点,口味清淡一点。”
他说着就扫了一眼二楼那两桌客人,见几个人桌上也都是茶和茶点,明显是借着这地方喝茶谈天,口音听着并不像是京城本地人,大概顺便也刷一个到此一游的成就,回去也好对人吹嘘,他就收回了目光,并没有在意这些人依旧恋栈不去。
这兴隆茶社当初在重新改造装修的时候,三楼的地板和窗户墙壁全都用了特别的夹层隔音设计,甚至还在内包了棉毯,而御厨选拔大赛后在四角新隔出来的四个包厢,非常适合达官显贵在此见客谈话。把包厢门窗关上,除非千里耳,否则下头绝对不可能听清楚人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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