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中那一场争端的详情,几乎是以事情原本的面目呈现在每个人面前。
不论周祭酒和罗司业利用本身人脉,试图给张寿扣上自以为是、妄自尊大、收买人心之类的罪名也好,还是张寿的学生——以陆三郎和纪九为代表,再加上张琛朱二这些还留在京城中的前学生想方设法替张寿张目的宣传也罢,全都在某种强大的力量影响下溃不成军。
因为一夜之间,街头巷尾全都有人在发布这次国子监争端的真相,而且无一例外地一口咬定那是从国子监监生那儿打听到的现场实录。
周祭酒和罗司业惊怒交加,自然而然地认为这说明张寿的势力太大,可以把持舆论。可陆三郎等人,那也是货真价实怒发冲冠,私底下勾兑的时候,人人都在破口大骂,孔大学士被理所当然地认定是周祭酒和罗司业背后的黑手,故意想要洗白周祭酒和罗司业。
结果,当朱莹被陆三郎拉过去开会,然后回来告知张寿这些猜测时,张寿不由得哈哈大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些小子还真会以己度人。外头传的是事情真相,又不是歪曲事实的东西,我确实是想要把九章堂搬出国子监,而不是周祭酒和罗司业赶我走。”
“很显然,外头最主流的那种说法,是那些了解事件前因后果的人说出来,想要显示正义,主导舆论公正。陆高远他们气急败坏,完全没必要,哪来那么多黑手!”
“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哪有什么真正的公正,貌似公正那层皮下头,不知道藏着多少肮脏的算计!”
朱莹却眉头一挑,对张寿的话非常不以为然:“再说,国子监里除却周祭酒和罗司业这些学官,其他不过是监生而已,那天在场的监生大多都不服九章堂更受皇上重视,他们有那么好心往外说什么公道话?而如果他们不公道,别人又怎么知道原委始末?”
“除非是有人早就在这国子监里有眼线,还不止一个,因为能够彼此佐证,所以也不怕有人添油加醋,才能还原了整件事。但是,这人也绝对没安好心!”
“因为国子监中若是没有人煽风点火,怎么会四处都在煞有介事地传你和周罗二人的纷争,然后引发骚动,勾得一群蠢货去九章堂门前闹事?要我说,当时乱传谣言的,和此时貌似公正的,幕后就是同一个人!”
张寿倒没想到,朱莹竟然能分析得这般井井有条。知道朱莹能有这样的判断力和行动力很少见,他干脆就饶有兴致地问道:“那莹莹你打算怎么办?”
“哼,怎么办……凉拌!先挑事,然后再跳出来说公道话,这种人最可恨了!不把他挖出来,我怎么睡得好觉?我已经和陆三郎张琛他们说好了,把各家得力人手全都散出去,专门在各种人多的茶楼酒肆盯着,看谁能说清楚那场纷争的细节,能说出来的肯定有问题!”
“而且,我和顺天府衙的捕头林老虎也已经说了,誓要抓到幕后黑手。听说是为了还你清白,顺天府衙的三班衙役都肯帮忙,要知道,你当初说他们是法吏,又体恤他们辛苦,他们别提多感谢你了!”
想当初帮林老虎说话,张寿也并不是为了笼络人心,纯粹属于看不惯某些人的嘴脸,于是才反唇相讥而已。此时听到林老虎慨然答应帮忙追查,就连那些差役竟然也都旗帜鲜明表了态,他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他并不是特别看好朱莹如此大张旗鼓能查到端倪,可看看大小姐一脸跃跃欲试,再想到陆三郎那些人此时恐怕正摩拳擦掌浑身是劲,虽然他知道背后捣鬼的人总脱不开那几方面的势力,但本着查一查也无所谓的心思,他最后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你就去做吧。如果惹得鸡飞狗跳……不对,是某些人狗急跳墙,那也记得告诉我一声,我陪你一块去打狗。”
对于朱莹来说,这算得上是全天下最动听的情话了。毕竟,要不是为了张寿,她这时分早就香梦正酣了,干嘛还要动脑子?虽然刚刚她说的,主要都是陆三郎的主意……
有张寿坦言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朱莹放手去做事的时候,她就没什么忌惮了。一天之内,京城被顺天府衙三班差役请去喝茶的人,足有三五十。
当然,三班差役并没有动用那招牌的锁链,而是便装出现,客客气气地请你去喝茶——这还是陆三郎从张寿曾经随口描述中得出的灵感,而且他还自己掏钱,请人喝赫赫有名的毛尖,而且亲自与人喝茶谈话的他,那叫一个温文尔雅,和气生财。
不止是他如此,张琛也好,纪九也好,朱二也好,其他人也好……真正装起大尾巴狼的时候,那还真像。如果不认识的人,谁都不知道这些竟然是京城曾经赫赫有名的嚣张纨绔!
经过一年多催熟和历练,原本只能混迹于纨绔子弟这个圈子,大多数时候是拿跋扈嚣张作为外皮的他们,如今已经深刻领会了“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一层意思,必要的时候,人人都会云淡风轻地来上一出笑里藏刀。
虽说他们这段位也未必见得很高,被请来喝茶的三五十个人也不是人人都吃这一套,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是被幕后谁谁谁买通的,但总有那么几个好对付的人,在陆三郎和张琛等人亲自出面的谈话下变得乖巧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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