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赵国公府朱家的人,张寿得知那桩沸沸扬扬的奇闻时,已经是次日早上的事情了。
他也曾经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亲自过来传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陆三郎,他当然不会怀疑这精明小胖子以讹传讹,道听途说。果然,小胖子确证消息是听他爹亲口说的,随即添油加醋地说出这个消息在京城上下引起的剧烈反应,就在那嘿然冷笑了起来。
“我爹说,那姓洪的是想出名想疯了,不惜把自己的女儿推进火坑。就大皇子那种性格的人,就是你让天上仙子下凡,也不可能让他改好,因为他本性已经坏透了!”
“而我又派人打听下来,对那姓洪的此番做法,说法有好几种。有人说,姓洪的这是重视礼法,长幼有序。大皇子身为皇室血脉,纵使犯罪也不可无妻。而为了不让他人因为自己这上书而不得不赔进去一个女儿,他索性高风亮节地把自家女儿送出去了。”
“还有一种说法,是说姓洪的那女儿也不是省油灯,所以他打算把人嫁给大皇子之后,让他们夫妇合力扭转如今的困局,然后让大皇子做出改过自新的姿态,想办法从宗正寺出来。虽说皇上已经废后了,但大皇子毕竟是序齿居长,未必就没有机会。”
口若悬河的陆三郎见张寿没说话,随即又抛出了自己打听到的第三种议论:“更有人说,姓洪的只是为了告诉皇上,大皇子不成婚,不免被人说君父无情。只要给大皇子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皇上就仁至义尽了。他并不希望大皇子放出宗正寺,而是希望皇上维持原判。”
“如此一来,皇上威严公正之中,不失仁德慈爱,天下人谁也不能说二话。”
见张寿听了这最后一种议论,一脸牙疼似的表情,陆三郎这才一摊手道:“小先生你也看到了,这等名声在外的人,简直是心狠手辣极了!而且这事做得……你说谁能说什么?”
“难不成你说人家姓洪的堂堂豫章书院山长,堂堂名士的女儿,还不足以匹配一个犯罪被囚的大皇子?如果按照我打听到的第三种议论,人就是打算搭进去一个女儿陪大皇子在牢里过一辈子!这简直是……反正这种父亲比我家老爹当初还要烂一万倍!”
张寿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决定……不去想了!别人愿意把自己的女儿推进火坑,他一个外人,就算再不齿这位所谓名士,难不成还去反对?怎么反对?
皇帝你的儿子这么混账混蛋,就不要成婚生子祸害别人,生出坏子孙了?姓洪的你堂堂名士,不要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害她终身?呵呵,这种闲事除非当事者抗争,没人能管。
于是,他直接示意还打算继续忿忿不平的陆三郎打住,面无表情地说:“人家想嫁女儿是人家的事,和我们无关。好了,你给我仔细整理一下衣冠,拿出你最精神的模样来,别丢了身为前辈的脸,从今天起你是二年级的斋长了,一年级新生第一次上课,你去做个表率。”
没错,这一日是九章堂一年级的学生们头一天上课,此时三十多个人各自穿着监生的襕衫,却是高矮胖瘦不同,年纪更不同。
最大的监生已经四十出头,最年少的则是三皇子这个小豆丁。一大早进课堂彼此找名字落座的时候,自然乱哄哄的。
然而,只有唯一一个人身边,别人不敢贸贸然靠近。那就是三皇子。眼看三皇子有些孤零零的,纪九就率先笑容可掬地走上前去。果然,一认出他这个昔日同学,三皇子顿时绽放出了欣喜的笑容。
年幼的他本来就腼腆,这笑容纯真而干净,不知不觉就有几个年轻人也靠近了过来。而纪九很清楚,皇帝肯放人到九章堂,张寿肯收人进九章堂,肯定是并不希望这些同学真的就拿人当皇子,敬而远之,因而就笑着说道:“三皇子,自从在半山堂一别,转眼就挺久了……”
“不是三皇子,是郑鎔。”三皇子一本正经地纠正纪九的称呼。
想到就连张寿也不大直接叫自己的名字,三皇子那腼腆的脸上就显得有些纠结:“平时你们都可以叫我名字没关系的。名字就是给人叫的,从前我在半山堂的时候,同学和现在不一样,大家不肯叫也就算了。如今九章堂里不论出身只说学问,我又年纪最小……”
絮絮叨叨说到这里,他就把心一横道,“我就希望大家把我当成普通同学那样看待!”
这话虽然带着他的殷切希望,然而,别说其他那些面面相觑的年轻人了,就连纪九也唯有苦笑,随即就无可奈何似的解释道:“我觉得,三皇子若是要大家直呼你的名字……不妨从老师开始?只要老师肯这么叫,大家当然也可以照着学,对不对?”
纪九虽说是庶子,但他素来就很擅长待人接物,此时他这一说,那几个围过来的年轻人顿时附和不迭,等看到三皇子那脸上露出了明显丧气的表情时,好几个人不禁都想到了那些熟悉的孩子——从自家的兄弟,到邻家的孩童……一时间,距离感仿佛降低了许多。
此时此刻他们占据的,却是他们的前辈——九章堂二年级监生曾经的课堂。这也是完全没办法的事,毕竟,九章堂重开之后虽然经过修缮,虽比国子监其余六堂略小,但容纳区区几十个人却也绰绰有余,然而,要把九章堂一隔二甚至一隔三,那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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