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素来最冷清的半山堂,这一天从一大清早开始,便开始热闹了起来。
某些往日里几乎从不露面的监生们,从四面八方或坐车或骑马或坐驮轿来到这里,然后按照往日那些小圈子三三两两窃窃私语,最后在半山堂开门之后,乱哄哄地进入其间。
发现每张桌子上都有人名,不免就有人抱怨了起来,可想要换位子的时候,却发现那人名是直接刻在桌子上的,想要调换位子就要搬桌子。再加上张琛带着张武张陆犹如巡海夜叉似的四处转悠,一个个纨绔子弟们只能无可奈何按照位子和人名坐了下来。
等到人差不多都坐齐了,门口却有两个明显不过七八岁的孩子突然出现,在那探头探脑。眼尖的张武见状连忙轻咳了一声:“门口那是不是三皇子和四皇子?”
他这声音不轻不重,不多时,偌大的半山堂便安静了下来。不是两位年幼的皇子有多大震慑力,是因为众人担心皇帝派了什么人护送他们过来,回头还要负责观察其他人的表现。当眼见个头很矮的两个小家伙还在门外犹犹豫豫的,不免有人就冷笑了一声。
“皇子都来了,先生却还没来,好大的架子……呃!”
下一刻,他就只见两个皇子中间突然插进来一个人,随即一手拉了一个,温和却不失强硬地将那两个小家伙给带进了半山堂。
当把两人一一送到第一排仅有的两个座位按着坐下之后,那个刚刚牵他们进来时略略弯腰的人就站直了身体。就只见他十六七岁光景,一身青色国子博士的官服,五官容貌极其出色,此时淡淡笑着,眉目疏朗,清俊可亲,乍一看仿佛是个温和很好相处的人。
而随着人来到最当中站了,每个人都明白了,来的正是号称国子监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子博士,从今往后就会将他们管得死死的那个张寿!
“看样子人都坐满了。那我就点个名,劳烦被叫到的监生,站起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比方说,我叫张寿,我最擅长和数字相关的东西,诸如此类。当然,如果觉得自己没优点,说点喜好也无妨。比方说,我最喜欢骑马游猎,也无不可。”
张寿说完,也不理会下头的窃窃私语,更不翻名册,随口叫道:“张琛。”
发现张寿进来之后,就赶紧在第二排三皇子身后位子的张琛,立时站了起来。对于自我介绍这种事,他当然是一点都不会发怵,甚至还傲然回头环视了众人一眼,这才一字一句地说:“我乃秦国公长子张琛,跑马射箭只能说马马虎虎,但打人绝不含糊!”
这打人两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以至于一旁从小一块长大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认定张琛是一个危险人物!
而接下来被张寿点到名字的张武,说话就显得很温和:“我是南阳侯之子张武,我没什么特长,也就是细致耐心还算是长处。唔,我喜欢写字,一手书法还行。”
“我是怀庆侯之子张陆,我这人嘛,和谁都能说到一块去,只可惜没生在春秋战国,否则肯定是顶尖的策士。”张陆则是比张武浮夸多了,笑嘻嘻地冲着四面八方拱了拱手,“今后同窗,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有了这三个人做例子,再加上三皇子和四皇子还在前头坐着,有人扭头去看门口时,还偷窥到那边除却站着如同桩子似的卫士,还有其他国子监官员似乎在观摩,却也不敢太过放肆,波澜不惊地介绍过自己,随口胡扯一两句,大约两刻钟之后,这一幕就算是结束了。
直到这时候,张寿方才笑吟吟地说:“很好,请三皇子和四皇子也来说说吧!”
突然被点名,三皇子顿时有些措手不及,然而,见张寿笑得温和,他想了想,到底还是站起身说:“我是三皇子郑鎔。我擅长……嗯,画画!父皇也赞过我有天赋!”
而四皇子大概是因为有哥哥做榜样,答得更是极快:“我是四皇子郑锳,我很会下棋,父皇还输给过我!”
此话一出,一时满堂哄笑。
人人都知道皇帝是臭棋篓子,如今听说堂堂天子连自己才七八岁的儿子都能输,怎能不笑?可笑过之后,半山堂却鸦雀无声,因为人人都想到了嘲笑皇帝的后果……这不是找死吗?
见四皇子因为别人这哄笑气得脸色通红,张寿暗叹把两个才这么一丁点大的孩子和一群半大少年丢一块放养,真不知道皇帝的心是怎么长的。而且,这两个皇子瞧着似乎没有龙子凤孙的天生傲慢,反而有些天真淳朴。
于是,他当即笑着赞叹道:“以四皇子的年纪,若真的能够赢过皇上,足可见棋艺天赋确实上佳。下棋讲的是纵横之道,纵横之道在于计算,只要在国子监好好学,说不定将来,你不止赢皇上一两回,还能成为一代国手。”
四皇子顿时面上放光,那喜悦之情怎么都盖不住,哪里还有刚刚生气的样子?
而张寿又笑看三皇子道:“三皇子将来若有空,不妨把画带来,让大伙鉴赏一二。”
“好!”三皇子顿时也眼睛发亮,差点没立刻跑回宫去取自己的画。
作为两个序齿靠后的皇子,他们并不像历朝历代大多数那些皇子似的远离皇帝,而是一有空就会被叫到乾清宫去,皇帝或和他们下棋,或看他们画画,待他们非常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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