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着上身背着带刺的荆条,垂头丧气的朱二不再像是昨天晚上那头神气活现的公鸡,反倒很像是老老实实的鹌鹑,只有眼珠子还在四处乱转。见此情景,张寿觉得,朱莹的这个二哥,别说比不上陆三郎,甚至比某些时候自诩正义公子的张琛还差得很远。
见朱二抬起眼睛迅速瞥了他一眼,眼圈发黑,分明被人捶过,估摸着是朱莹干的,张寿不禁莞尔。他这一笑,朱二顿时恼火地怒瞪他,但瞅见朱莹看过来,又赶紧满脸赔笑。
“莹莹,你让我来赔礼,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吗?瞧瞧这荆条,还有刺呢,我可是心诚得很……”
朱二这样想当然的纨绔子弟,翠筠间里一抓一大把,张寿对人这幅做派并不奇怪,当下就若无其事地说:“二少爷怎么也不该来我这儿,应该先去太夫人面前诚恳赔罪才是。”
“我说先去祖母那儿的,他非要先上你这儿来。”朱莹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看向自家二哥的眼神便有些不善。
怪不得她刚刚就觉得不对,好你个二哥,连先后顺序还想算计我,这是想让祖母觉得阿寿自大无礼吗?
朱莹立刻重重冷哼一声,随即一把拽起朱二就往外走:“阿寿,我先带他去给祖母磕头,一会再过来!”
见朱莹和来时一样,再次风风火火地出去,张寿见李妈妈眼神微妙,笑着行礼之后就连忙追了出去,他便耸了耸肩,随即扭头看了一眼齐良和邓小呆。
“昨天你们俩估计一晚上没睡好,今天是跟我出门去走走,还是留在这儿补眠?”
“当然是出去!”
齐良和邓小呆几乎异口同声迸出了五个字,随即又对视了一眼。
开什么玩笑,如果小先生出门,他们却留在这赵国公府,万一那位太夫人把他们俩叫过去问话,他们谁能扛得住?反正就是一晚上没睡而已,顶多犯困,总比留在这坐立不安的好!
张寿也希望邓小呆和齐良带自己逛逛京城,至于朱莹,大小姐目标太大,无论女装还是女扮男装,那都太显眼了。然而,还没等他想好今天要怎么说服那对祖孙,放他师生三人出去走一走,李妈妈却去而复返,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
“寿公子,永平公主的月华楼文会就在今日,她特意给您送来了帖子。”
永平公主这个名字,张寿曾经听朱莹提过一次——在大小姐的讲述中,那个与其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公主是个完全的反面角色,不但踩坏了她的莲花灯,还嘲讽她,结果遭到大小姐怒而反击,没落着好。而他对这些宫中人事不大感兴趣,也从来没向陆三郎等人打听过。
可如今刚到京城第二天就接到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帖子,他是又意外又无奈,当下就淡淡地说:“我一个无名之辈,永平公主怎么会给我送帖子?我昨天答应了老师,要带小齐和小呆去他那儿算几道题,文会这样的事情,就有劳李妈妈替我回绝了吧。”
李妈妈没想到张寿拒绝得这样简单直接,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比刚刚要诚挚许多的笑意。即便如此,她还是双手呈上了那份帖子,见邓小呆连忙主动过来接了,又送到张寿面前,她到底还是解说了两句。
“永平公主自幼才思敏捷,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也颇为了得,再加上本朝风气素来开放,她一次随着皇上微服出巡,在月华楼遇上了三个才子,一番诘问说得那三人甘拜下风,名声传了出去,她也就顺势求了皇上,每月在月华楼开文会,自己在楼上观摩。”
“当然,楼上垂帘,她不会和与会的才子士人见面,外人也不能登楼。”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又垂下了眼睑:“皇上常常会派出身边的大太监随行,所以得到帖子的士子无不视之为天大的荣耀。毕竟,能够在科举之前就先名达天听,这种诱惑谁能抵挡得了?要不是帖子全都是具名的,有些人为了得到一张帖子,什么事都做得出。”
封号只差一个字,眼下做的事情居然还挺像的,那位金枝玉叶是想当太平公主吗?
张寿心中呵呵,嘴上却调侃道:“李妈妈说永平公主诗词歌赋颇为了得,可在月华楼上开的,居然不是诗社,而是文会?”
“因为永平公主说,诗词歌赋固然能看出文采,但诗做得再好,也未必能做得好官,未必对朝廷有益,不如文章能看得出一个人的品行才学。”
对于李妈妈转述的永平公主这说法,张寿不禁置之一笑:“虽然我不会什么诗词歌赋,但我不得不说一句,写好诗的人,真要下工夫,有几个写不出好文章的?”
“再说了,文章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才学?能看得出一个人是否能当好官?大多数贪官那也是看科场文章,然后选出来的吧?有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文章做得好,做官却一窍不通的人难道就没有?”
“开文会就开文会,选出能写出好文章的才子而已,何必鄙薄诗词歌赋,抬高文章?”
“阿寿你说得好!”他刚说到这,外头就传来了一声赞叹,紧跟着,却是面色微妙的朱二一个踉跄跨进了屋子,紧随其后的才是朱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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