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寿让阿六带了吃食进来,却留给了齐良,至于他自己,当然绝不会委屈。
如今多了这么多求学的贵介子弟,他就在翠筠间里专门辟了一座竹屋作为小厨房。各家贵介子弟带的随从当中,为了满足主人的口腹之欲,全都有一个能够兼职厨子的好手,每日里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送到他和朱莹面前。
讨好他这个先生是假的,讨好朱莹这个赵国公府大小姐才是真的。
这一日晚间,齐良带着空食盒悄然回家,而水波不兴馆中,湛金照例是笑吟吟地提着一个三层大食盒送到张寿和朱莹面前。
“今天那个送饭的厨子鼻青脸肿的,似乎为了送这顿饭,还和人打了一架。他悄悄塞给我一个玉坠,央求我禀告先生,说自家少爷一会过来。”
张寿见跟进来的流银正在忙着把食盒中一样样的碗碟放在小方桌上,他就笑着问道:“他所说的自家少爷,是哪位?”
湛金顿时促狭地咯咯一笑:“那么多厨子,他要是原样儿过来我还有印象,可他都被人揍成猪头了,我哪认得出来。既然认不出他,我自然就不知道他家少爷是谁!”
“居然就这么白捡了一个玉坠!”朱莹不禁笑得花枝乱颤,“你这丫头太坏了!”
“小姐,就是个不值钱的东西,一两银子说不定都能买两个!”湛金说着就在张寿面前手掌摊开,随即满脸嫌弃地说,“先生您看看这成色!”
张寿见这主婢俩笑闹还不忘带上自己,不禁啼笑皆非,偏偏这时候流银嗔笑赶开了湛金,又把一个小碟子送到了他面前,正是他曾经多动过几筷子的卤猪蹄,他只能连忙举手示意自己不用服侍。
等到他目不斜视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这顿饭,便寻思着怎么暗示朱莹她们三个回去。
可还没等他开口,朱莹便站起身来,得意地对他一笑:“他们之前是冲我来的,可要是偷偷来请教你还被我撞见,那就不是面子没了,而是里子也一块没了!我会吩咐朱宏或者朱宇回头悄悄守在附近以防万一,眼下我就先带着湛金和流银回去啦!”
“等明天,我再来问你到底给人出了什么好主意!”
见大小姐说走就走,张寿不禁莞尔:“你就不怕我扯起你的虎皮做大旗?”
“那也行啊!”朱莹笑得眉眼弯弯,浑然不当一回事,“本来就是我借你的名义把人拉来的,现在你再借着我的名义敷衍了他们,那我总算没闯祸。”
见湛金和流银也把食盒收拾好预备跟着朱莹走,主婢三人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张寿只觉得她们这种洒脱脾气实在是对自己胃口,可随后就自失一笑。
他今天说别人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其实说的是自己,可大小姐似乎完全没听出来!
朱莹前脚刚走没多久,菜足饭饱之后,正在屋子里缓缓踱步消食的张寿,就听到外间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跟着便是一个极轻的声音。
“老先生,我能进来吗?”
竟然不是陆三郎,当然也不是得天独厚的张琛,这声音他记得是张琛的跟班,南阳侯张汉洲的庶五子张武!
“进来吧!”下一刻,张寿就只见张武敏捷地窜进屋子。
四下一扫,似乎是发现这宽大的竹屋一览无遗,朱莹她们果然不见人影,张武便立时跪坐下来,开门见山地说:“先生,我是来求教的。”
见张寿毫不意外,张武强忍心情忐忑,低声说:“我在家中排行第五,又是庶子,母亲早亡,父亲待我不过可有可无,几乎谈不上将来。我之所以跟着张琛,就是希望他帮我结一门好亲。可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已经醒悟了,光是一门好亲,能帮上我什么?”
他顿了一顿,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文不成武不就,已经虚度了十六年,将来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更不知道前路何方,请先生教我!”
张寿看到人说完就立时垂头,仿佛是打算一个重重响头磕在地上,他就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在了扶手上:“坐直了!”
张武下意识地一个激灵坐直身子,紧跟着就只见张寿摘下了斗笠和面纱。当看到那张出尘脱俗的年轻脸庞时,他只觉得脑袋在一瞬间完全空白了下来。
不是老先生吗?
“想要做事,先得把心中那条脊梁给挺直了!朝堂上那么多高官大臣,个个都是出身显贵吗?不,很多人在年少时比你更穷,比你更惨,比你更落魄,比你更狼狈!”
直接几句鸡汤先径直灌下去,没等张武有所反应,张寿就一字一句地说:“你从前选择跟随张琛,无疑是希望有贵人扶持。而他留下求学不忘给你们一块交束修,足可见心里至少是有你们的。但是,他自己都尚未规划将来,能给你的,顶多也就是一门还算不错的亲事。”
“但什么样的亲事还算不错,什么样的亲事才真正适合你?姻亲之间互相拆台的还少吗?京城那些名门大户是什么德行你应该清楚,放弃一个女儿都轻而易举,更不要说放弃女婿!”
“你需要的,不是姻亲,而是一个愿意支持你,资助你的贵人,这样的贵人比亲事更牢靠。而这样一个贵人,需要你把自己的所有能力都展示在他面前!你自己好好想一想,真的一无所有吗?你有第一个来到这里的魄力和勇气,单单这一点就比其他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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