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颜突然想起八岁那一年,宫悦龄曾带着她准备跳楼自杀,当时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清楚的记得,宫悦龄抱着她坐在十几层的高楼阳台上,迎着冷冽的疾风,默默地在哭泣。
她像是眼泪流不完一样,一直哭,一直哭。席颜在旁边一直帮她擦眼泪,还不断用稚气的声音安慰她:“妈妈别哭,我以后再也不偷吃零食,也不会再偷偷买齐月公主了,我一定乖乖听你的话,认真学钢琴,认真读书,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八岁的小席颜世界很单纯,她只以为妈妈的难过,肯定是因为她不听话。
宫悦龄看着她小脸,忍着眼泪,问:“颜颜,你愿意跟妈妈走吗?”
“愿意呀。”
“是去另一个爸爸找不到的世界哦,你……”宫悦龄轻抚她的脸蛋,“会愿意跟妈妈一起去吗?”
席颜歪头想了想:“为什么不让爸爸找到我们?爸爸是惹妈妈不开心了吗?”
“不是。”宫悦龄摇摇头,“只是妈妈觉得很累,想远离这里的一切,去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那如果去了另外的世界,妈妈会开心吗?”
“……”
这一个问题让宫悦龄冲动的心思慢慢地沉静下来。
席颜捧起妈妈的脸,重重地亲了一口:“妈妈,如果去了这个世界你会开心的话,那颜颜没有问题,颜颜会永远永远跟着妈妈的哦。”
那一刻,原本冷静下来的眼泪,再次模糊的视线。
宫悦龄紧紧抱着她,原本冰冷的防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妈妈错了……妈妈对不起颜颜……对不起。”
她的颜颜来到世界才这么短的时间,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美好的景物要看,她不该、也不能剥夺她的一切。
她还是一个孩子,不应该承受她的这份痛苦。
她是无辜的。
最后宫悦龄抱着席颜下了天台。
后来宫悦龄把席颜抱回席家,母女俩互相抱着睡了一整晚。
第二天等席颜再次醒来,就没再见过宫悦龄的身影。
后来她听席家的女仆管家们说,席家大夫人跟席先生离婚了,她净身出户,她就仅带了一个行李箱,什么都没带,天还没量,就坐车离开了。
当时席颜还不相信,觉得那些人跟她开的玩笑,可她等了宫悦龄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宫悦龄还是没有再出现过。
直到后来席颜亲眼看着席锋凯,领着一个女人和比她高出大半个的头的男孩走进席家,席锋凯笑着跟她说,眼前的两个人以后就是她的妈妈和哥哥。
席颜看着眼前陌生的两个人,童真的眼里,第一次被明显的恨意覆盖。
那是席颜第一次恨一个人。
她讨厌何若兰,不喜欢席云鹤、更恨在她妈妈刚离开一个月不到,就把另外的女人领进家门的席锋凯。
“我当时……患上了抑郁症,每天只想结束自己,远离让我痛苦的一切。”宫悦龄自责又悲痛,“这个病让我变得不再像我自己。我每天的心情很沉闷,看到的天永远都是灰蒙蒙的,压抑、痛苦,不断侵蚀我的意志力,到最后,我彻底爆发。”
“颜颜,妈妈当时骗了你,妈妈当时并不是带你去玩、只是想带着你跳楼自杀,想让你跟我一起,离开这痛苦的世界。”
宫悦龄越说越激动,俨然没有因为时间的治愈,而让自己坦然地消除自己对孩子的自责。
席颜看着她的脸。
宫悦龄虽然已有五十多岁,但岁月依然不舍得在她脸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她依旧是一副年轻的状态。
老人说,人这一生,活得开不开心、从脸上就可以看出来。
如今的宫悦龄,席颜轻易就从她脸上看出,她过得很好。
她已经走出来了。
“妈,您别这么说。”如今看到她这般状态,席颜是很欣慰的,“只要你过得好,这些年来,我都觉得没什么了。”
宫悦龄眼露心疼:“傻孩子。”
“颜颜,这件事也过了这么多年了,其实妈妈早就放下了。”
“……”
“颜颜,生活是你自己的,咱们的颜颜应该活在开心快乐的世界中,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而不是……”她抱着她的手,轻轻地摩挲她纤细的手,“带着怨恨,痛苦的过这一生。”
“当年的事,后来我想了很久,也想通了。这件事我不会说你爸没错,但我也不可能一点过错都没有。只是觉得,既然过不下去,趁早离婚,对谁都好。”
“虽然这段感情,我是在被背叛和狼狈中收场。但我也从中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来不是为了谁而活的。你可以有自己爱的人,对方能爱你一生一世更好。但同样,如果这其中的爱情变了质,我们也可以做到精神独立,能及时抽身。”
宫悦龄脸上挂着轻松的笑:“以前的妈妈呀,太年轻了,以感情大于天,再加上当年那么深爱你爸,带着满心爱意嫁给你爸,本以为会幸福地过这一生,如今看来,从最开始不喜欢你的男人,哪怕你做的再多,他都不会爱上你。”
“反而你还因为自己付出太多不甘心,从而产生了怨恨。”宫悦龄叹了一口气,顿感一身轻,“颜颜,有时候,学会放下,会让自己看到你曾看不到的美好一面。”
席颜看着她的脸,心情也慢慢地被宫悦龄影响:“妈。”
“嗯?”
“你现在还恨爸吗?”
“不恨了。”宫悦龄笑着摇头,“早就不恨了。”
看着女人眼里释怀,席颜纠缠了多年的心结,也慢慢地松解。
她这些年,之所以不肯原谅席锋凯,对他背叛了宫悦龄,另娶他人的事的心存芥蒂。
她无法原谅席锋凯,并不是何若兰对她的苛刻和不好,只是因为宫悦龄。
从始至终,所有能解开她心结的钥匙,都只是宫悦龄。
只要看到她真正地开心,席颜才是真的学会放下。
“好。”席颜点头。
“我听您的话,不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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