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长天的手抓得很紧,立刻感觉到他在她掌心划了四个字:“物极必反!”
是了,天下万物的演化,莫不遵循着“物极必反、事极则变”的规律。
月最盈满之时,就是初亏之始;花儿最娇艳之时,就是凋零之始,反过来,最陈腐肮脏的泥土之中,却能养育出最鲜嫩的生命。而在华夏古代,杀一人是罪犯,杀十人是恶徒,杀百人是穷凶极恶,但真正一声令下就能使千万人头落地的,只有说出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样将国家、将子民都当作了自己私有财产的皇帝,然而他的身份地位,却是贵为真龙天子,老天爷都认这个儿子。
这颗血肉膏被淬炼得几近完美,已臻恶之极境,因此反而变作了最正大光明的丹药,连香气都是堂堂正正、悠香雅致。
不过她还留心到一点,即是这种药物对人类和妖族都没甚大用,乾清圣殿将它用在这个少年身上,莫非?
果然这黑衣老人捏开少年的嘴,喂他吞了丹药,随后在他喉间一捋,丹药就化作津液流入肚腹。
这药起效极快,几乎甫一入腹,少年面上就浮起红晕,呼吸也变得悠长,显然他虽然不愿配合,却下意识地觉得身体很是舒服。血肉膏的滋养如水般温和,并不会对肉体造成任何破坏作用。黑衣老人指了指池子道:“皇甫奇,进去!”见他站在原地不动,转头喝令道,“押他进池。”护卫上前,硬将这名为皇甫奇的少年押进了灌注海王鲸精华的池子里。
皇甫奇?这少年居然姓皇甫?
宁小闲心神微颤,反手扣住长天的掌心,急速写了一行字:“皇甫铭言,自家有一旁系于二百年前离奇遭劫,满门三百余口人皆消失不见,至今还是桩无头公案。”难怪她觉得这少年有几分面熟,原来是脸部轮廓当中都带上了几分皇甫铭的影子。
皇甫奇这一旁支就算再没落,终究也冠上了“皇甫”的姓氏。乾清圣殿居然冒着得罪镜海王府的危险,掳走人家满门,可见是筹划多时,铁了心要干成今日之事!
她心里无端端更生一股寒气。若非要等着乾清圣殿另辟蹊径来破阵,好让他们浑水摸鱼追逐木之精,此刻他们早已出了云梦泽了。
长天半天没有反应,似在沉思,最后写回来的字简洁得很:“准备撤退。”胎中纹、血肉膏,这都是蛮族失传已久的秘法,再加上乾清圣殿故意将人类困在驻地当中,又引来漫山遍野的异兽,他毕竟阅历丰富,从眼前的事件中已经隐隐嗅出了些不对劲来,心中更是隐约有了个推测。
若真如此,眼下他们都是凡躯,人力恐难以抗衡,他还是尽快带着宁小闲离开为妙。
泡入了精华池后,牵引皇甫奇之人俯下身来对他道:“将我教会你的那段咒语念出来!”
皇甫奇将头撇去一边,并不理会。黑衣老人手掌一动,似是想赏他一巴掌,又顾忌眼下场合,终究没有付诸行动。桓公替冷冷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道:“什么问题?”
黑衣老人赶紧恭敬道:“大人,没有问题!”伸手捏住皇甫奇下巴,将他脑袋强掰正了面对自己,“好好将口诀念完,我就放了你家人!”
皇甫奇听完,眼睛终于一亮,却将信将疑道:“我怎知你说的话是真的?”
黑衣老人冷笑,竖起食中二指发誓道:“皇甫奇若将口诀一字无误念完,我就将他家人放走,从此再不滋扰!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放下手道,“这总可以了罢?”
皇甫奇见他发了毒誓,料想家人终能得救,这才安心定神,口中开始念念有辞。宁小闲躲在后方看了,心中都替他觉得酸楚。这可怜的孩子恐怕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兄弟都被抓去炼成了丹药,方才已被他自己吞吃下了腹中,还指望着恶人大发善心,将他家人放走——即使放走了,原本繁衍兴旺的皇甫这一旁支还能剩下多少人?
长天却是凝神倾听皇甫奇所念的口诀,起先几个字含糊咬在口中听不着,然而后面的喃喃之声却越来越大。这段口诀并不长,长天和宁小闲的脸色却变了。
这段口诀,他们实在熟悉无比,正是她已经使用了两次的请神术口诀!
可是这里是云雾泽!这里的世界法则,会将进入这里的生物实力压制到凡人水准,哪怕真请到了“神”又有什么作用?难道乾清圣殿这帮人的意图,是打算屠神吗?然而请神术所请来的“神”,只是将部分力量借给施术者,并不是肉身亲临啊。她正百思不得其解,长天已伸指,在她掌心中急促地写下一个字:“撤!”
她偷眼看他,居然从他脸上发现了不安之色,这可是极其罕见。
幸好他们所站的位置原本就落在最后,又是在灯光都照射不到的角落,当下四人蹑了步伐,慢慢往外退去。乾清圣殿众人全副心神都放在眼前古怪的仪式之上,没人察觉出后方的异常。
她往外退出的时候回头瞥了最后一眼,随后就被长天拉着手,疾速往外奔去。因此她并未注意到,站在桓松玉身侧的晏聆雪突然往这里瞄了一眼,随后微微皱眉。
那两人的背影和姿势,似有两分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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