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宇文温漱完口,拿来尉迟明月的发言稿,他想知道小姨子/小妾在会上发言时间那么久,所说内容是毫无意义的废话,还是言而有物。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发言稿洋洋洒洒足有数万字。
居然还有提纲。
宛若写作文一样,发言稿先有提纲,然后分有细纲,对应要说的内容,宇文温大概浏览了一下,发现从总体来说,这个发言稿提到的内容,是环环相扣的。
他有些佩服的问:“明月,为了准备这发言稿,花了多少时间?”
“两天而已,很快的。”尉迟明月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说,“模板都有了,按着框架把想说的一一列进去,然后把相应的事例也放进去,然后分段小结,最后是汇总,完事。”
宇文温听到这里默默点头,看来尉迟明月是锻炼出来了,不过他看着这发言稿,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也就是因为在纸上写字方便,你才会写那么多,若还是竹简记事的年代,光是用刀往竹简上刻字都能累断手,真那样,看你还有那么多废话!
今晚是尉迟明月侍寝,但因为要抓紧时间写总结,所以她现在还没空服侍宇文温,宇文温坐在一旁,看着尉迟明月那认真提笔写字的样子,笑了笑,自己拿起资料看起来。
资料的内容,是有司今年关于河南地区的社会调查汇总,根据这些汇总,宇文温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河南出现了新“物种”。
新物种是什么?
新地主。
传统的地主,其大小庄园是自给自足,自己种粮食,自己种葛麻纺布,自己种树、养马,豢养庄客、部曲做护卫,解决衣、食、住、行,大地主甚至可以做到闭门为市。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庄园经济,除非有自己庄园无法出产的物资,才会用粮食和布匹作为货币外购。
那么新地主,则完全不一样。
新地主的庄园,除了部分土地依旧种植粮食“保底”,其他土地都根据市场需求种植诸如油菜、棉花、菽(大豆)、时蔬等经济作物,完全是以参与市场销售为经营庄园的主要目的。
或者,在其基础上,开办各类作坊,雇佣工人,参与到日益发展的社会经济中去,成为新的社会体系中一员,不再是闭门成市的传统庄园。
除去山南荆襄之地不说,河南、淮南、江南,因为军事和政治原因,“顽固势力”被宇文温铲除过几轮,所以现在以上地区,新地主的比例很大,人数上不是简单过半而已。
这些新地主,有的是从旧地主转变过来,有的是当年凭借军功获得土地的外来户,然后在各种因素的促进下,开始茁壮成长。
长到现在,终于成了气候,于是开始有了政治诉求。
这正是宇文温所希望看到的。
新地主的产业,需要参与到商品流通中去才能盈利,需要雇佣大量劳动力,所以反对旧地主把农民束缚在土地上,赞成“谷贱伤农”,迫使农民出门务工。
但前提是朝廷里有人支持他们的主张,或者有自己人在朝廷当官,影响决策。
所以,科举恰逢其时。
新地主们通过转变经营模式,从快速发展的河南、两淮、江南经济以及海贸中获得超乎以往的利润,有足够的财力购买教材、辅导书,请来优秀的老师,让自己的子弟、族人脱产读书,一门心思备战科举。
实在不行,还可以“投资”,花钱培养那些家境贫寒但资质不错的异姓读书人,甚至通过联姻来笼络有望中选的读书人。
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新的官僚集团会形成,那就是科举官僚。
这样的科举官僚是寒族出身,却和出身于旧地主的寒族科举官僚不同,基于自身阶层利益考虑,政治诉求也完全不同。
出身旧地主的官僚,奉行的是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不喜欢风险,不喜欢人员流通,希望百姓老老实实呆在家乡,被土地束缚,主张“父母在、不远游”,也不喜欢朝廷对外扩张。
但出身新地主的官僚完全不同,他们的诉求,和传统的士大夫以及传统寒族地主有着明显分歧,而这种分歧,可以被皇帝加以利用,实现政治制衡的目的。
宇文温为了预防“统一并发症”,需要解决许多不稳定因素,其中之一,就是压制权贵,所以需要一支可靠的政治力量。
这种政治力量,按传统来说是宗室,但问题在于历史的发展表明,宗室用起来很棘手,重用则迟早内讧,疏远则皇权脆弱,稍有风吹草动就完蛋,真的是左右为难。
但现在,有了源自新地主的科举官僚,只要过上十来二十年时间,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如历史上的科举官僚倾向于依附皇权那样,通过科举考试当官的寒族子弟,天然的就和门阀、大贵族站不到一起,而这些人作为新地主或者新利益集团的代言人,自然要争取更多的政治权利。
或者争取影响决策,让国家政策更加偏向于自己所代表的利益集团。
如此一来,出身新地主的科举官僚,在官场内形成规模后,必然和代表着保守势力的大小官员以及权贵、门阀世家出身的官僚发生政治上的角斗。
所以作为皇帝的宇文温,可以让这种科举官僚唱白脸,压制权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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