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涢水,十余艘船只正在夜航,船队顺流而下,经涢口入长江,再顺流而下便可抵达黄州西阳,而前进目标正是黄州的宇文温,此时在船舱里挑灯夜读。
从安陆到西阳,陆路距离大概在四百里左右,水路距离差不多也是四百里,如果骑马昼夜兼程赶路,一天多就能赶到西阳,若坐船时间要久些,但他这次没有选择陆路。
即便再年轻,身子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宇文温之前昼夜兼程赶路,从岭表广州赶回山南安陆,是以严重透支了身体健康为代价,如今已经出现了记忆力下降、反应迟缓、哈欠连天的‘症状’。
若再这样透支下去,迟早要完。
比起后世,这个年代的交通状况很差,晚上没有路灯,更没有车灯,骑着马赶夜路很容易出事,一个不留神马失前蹄的话,没当场摔死也会被随后而来的马匹践踏,非死即残。
所以宇文温选择走水路回西阳,虽然夜航的风险也不小,但从安陆到涢口的河道没有什么激流险滩,又因为水运繁荣,船夫对涢水各处航道十分熟悉,所以能做到安全夜航。
如此一来,从安陆顺流而下走水路去西阳,走水路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也正是因为如此,安陆和西阳之间的水运越来越繁荣。
此时的涢水上,除了宇文温所在船队,前后都有船队在夜航,同样是顺流而下,只是不知对方目的地是涢口对岸的夏口,还是下游的西阳、武昌。
宇文温的目的地是西阳,但要在经过夏口时停留一会,夏口作为鄂州州治,是长江上一个重要咽喉,为了以防万一,他要了解夏口的防务情况如何。
夏口即后世武汉,具体来说是武汉三镇之武昌,当然后世武昌和此时的武昌不是同一个地方,其中涉及到‘武昌’之名的西迁问题,而夏口自从东汉末年孙权筑城之后,便一直是江防要地。
夏口城位于江南,对岸是汉水入江口——汉口,所以夏口同时扼守着长江和汉水两条水道咽喉,若敌人要从长江上游的江陵大举东进要进攻下游建康,必须先拿下夏口。
同理,敌人若要从汉水上游的襄、樊地区出发,走水路攻打长江下游建康,也必须拿下夏口才能顺利进入长江。
自魏晋以来,凡是进攻建康的军队,必须突破长江防线,夏口首当其冲,东晋、刘宋、萧齐、萧梁时,镇守荆襄的地方实力派向建康进军,亦或是建康朝廷派兵讨伐盘踞荆襄的逆贼,双方都要争夺夏口。
夏口对于长江防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对于宇文温来说,湓口和夏口是西阳的东、西屏障,只要守住这两个地方,那么敌军就不能从水路进攻西阳。
按照如今的局势,能够威胁湓口的是陈国水师,能够威胁夏口的,却是‘朝廷水军’。
这个朝廷,当然是尉迟惇控制的朝廷,而朝廷水军,当然是位于上游的水军,也就是崔弘度指挥下的湘西道行军的水军,而对方已经攻占了江陵城东南侧的要津——江津。
而位于江津下游的巴陵,如今是鄂州刺史、水军总管周法尚在镇守,指挥着驻扎在巴陵的一只水军,规模不小。
无论是身为主帅的周法尚,还是广大的水军将士,都有丰富的水战经验,若按常理,周法尚肯定能守住巴陵,击败上游来犯的敌方水军。
然而凡事未虑胜先虑败,宇文温在想一旦出了什么纰漏,巴陵水军意外败亡,那么巴陵下游的夏口,就要直面来势汹汹的敌军。
或者是汉水上游的襄、樊之地失守,敌军大量战船顺流而下,那么必须先拿下夏口,才能继续东进,攻打西阳、武昌甚至湓口。
若巴陵、襄阳无恙,夏口就没什么危险,这两处地方如今都在己方控制之下,但宇文温出于有备无患的考虑,还是要查漏补缺。
所以无论上游地区情况如何,夏口城的防御必须加强,留守夏口的鄂州长史郑通,是宇文温的人,这位政务能力不错,但军务方面的能力似乎不高。
因为郑通以前从没领兵打仗,就任鄂州长史后,只是在管治安时抓抓蟊贼、清剿水寇,带兵能力还未经受考验,故而宇文温有些不放心。
夏口这种要地,按说要能够独当一方的大将坐镇,奈何周法尚前出到巴陵,宇文温手上也没有别人可用,所以只能信任郑通能够扛起大梁,做好守户之犬。
那万一巴陵失守、襄阳失守然后夏口也失守了呢?
西面的夏口完了,东面的湓口若也沦陷,北面又有敌军突破大别山脉,黄州该怎么办?
这种极端的情况,宇文温不认为会出现,因为宇文氏苦心经营山南多年,他也苦心经营黄州多年,如果还被人轻而易举攻城拔地,那么可以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若真的被人兵临西阳城下,意味着一切都完了,昔日聚集在宇文温身边的利益团体,都要为自己的寻找后路,那么偷偷逃跑,或者做内应偷开城门等等行为会防不胜防。
宇文温可不想沦落到那种悲惨的下场,先砍死女眷,让儿子们化妆成乞丐逃跑,再找棵歪脖子树上吊,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他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
夜风起,船舱内烛光摇曳,宇文温手中的册子里所绘制图形,在闪烁的光照下阴晴不定,那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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